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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開錦繡

第二十章 阿森

花開錦繡 吱吱 3220 2012-04-19 20:59:08

    傅庭筠接過藥碗:“我不餓,你吃吧!”

  “啊!”阿森睜大了眼睛望著傅庭筠。

  “你吃吧!”傅庭筠喝了藥。

  阿森朝趙九爺望去。

  趙九爺瞥了板著臉坐在炕尾的傅庭筠一眼,微微頜首。

  “真的!”阿森雀躍。

  趙九爺看著也不禁嘴角噙了絲笑,又點了點頭。

  阿森大大的眼睛笑得像彎彎的月牙,把雞蛋拿在手里看又看,才輕輕地剝了蛋殼。

  “真漂亮!”他在燈光下端詳了那白嫩潤滑的雞蛋良久,才細細地咬了一口,“好好吃!”他瞇著眼睛,露出幸福的表情。

  傅庭筠很是震驚。

  不過是一個雞蛋,阿森卻像吃了龍肝鳳髓般的美味。

  她很難把眼前的阿森和剛才那個毫不留情舉棍打狗的阿森聯(lián)系在一起!

  燈光下,阿森眉宇間還是一片稚氣。

  傅庭筠突然間感到很氣憤。

  不管怎樣,阿森不過是個孩子。他懂什么?還不是別人怎么教他,他就怎么做!要說有什么錯,那也是趙九爺這個養(yǎng)他教他之人的錯。

  想到這里,她更加不想理睬趙九爺了。

  等到了渭南,讓舅舅拿筆銀子打發(fā)他走人好了!

  不過,最好能說服阿森留在她身邊,免得阿森跟著他也學(xué)了副鐵石心腸……

  ※※※※※

  三個人,趙九爺坐在炕頭,傅庭筠坐在炕尾,阿森蹲在炕旁,一個人半碗水,一個饅頭,就算是晚餐了。

  “你早點歇了吧!”趙九爺吃完了就站了起來,“我們明天寅正時分上路。”

  寅正,天還沒有亮呢!

  傅庭筠還沒有吃完,聞言不由道:“這么早?”

  “正午的太陽太辣了,你受不了。”趙九爺?shù)?,“我們只能趁著早上和下午趕路?!?p>  又是因為她……

  傅庭筠心里有點亂,“哦”了一聲。

  阿森已經(jīng)從小堆車?yán)锉Я舜财婆f的草席:“姑娘,我就睡在天井,您要是有什么事,叫我一聲就是了!”

  傅庭筠笑著朝他說了一聲“好”。

  阿森高高興興地跟在趙九爺身后走了。

  饅頭很干,趙九爺和阿森走后,她勉強自己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水倒是喝完了。

  傅庭筠把饅頭放在了空碗里,上了阿森鋪好的涼簟,拿下插在窗欞上的火折子吹熄,然后和衣躺了下去。

  瓷枕帶著些許的涼意,讓她忍不住把面頰貼在了上面。

  寂靜的夜晚,聲響會被無限地放大。

  傅庭筠能清楚地聽到阿森鋪草席、走動的聲音。

  “你去干什么?”趙九爺問他。

  “爺!”他聲音里帶著幾分討好,“我去把那幾條狗剝了皮做成肉干,到時候煮湯給姑娘喝。那大夫不是說姑娘氣血兩虛嗎?元寶哥說,狗肉大補,姑娘喝了肉湯,說不定很快就會好了!”

  “胡鬧!”趙九爺?shù)偷偷睾瘸饬税⑸痪?,然后聲音漸不可聞。

  這家伙,又要指使阿森去做什么?

  好好一個孩子,都給他教壞了!

  傅庭筠心有怒火,悄然起身把耳朵貼在了虛掩的窗欞上。

  “……怎么會突然有野狗?只怕是靠吃那些餓死的尸骨才得以活下來……要不然,也不會見著我們就撲上來了……小心有尸毒……別說是吃了,就是碰也碰不得……”

  狗吃人!

  餓死的尸體!

  她和這些東西待在一起!

  想想都讓人覺得惡心……胸中就如翻江倒海似的,“哇”地一聲,把剛才吃的東西都吐了出來!

  “怎么了?”趙九爺叩著窗欞,聲音有些急切,“我讓阿森進去了!”

  傅庭筠扶著炕沿說不出話來。

  阿森在門口探頭探腦的:“姑娘!”見她衣裳整齊,推門跑了過來,“您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吐起來?”

  趙九爺一聽,忙叫阿森:“你摸摸姑娘的額頭熱不熱?”

  阿森去摸傅庭筠的額頭:“熱!”

  “有多熱?”趙九爺急急地道。

  “比我的手熱!”阿森道,“不過沒我的額頭熱!”

  這算是什么回答?

  趙九爺有些無奈,道:“傅小姐,那我進來了!”

  “不用了!”傅庭筠緩過氣來,“我只是胸口有點不舒服?!毕惹盎杳粤耸畮滋?,一醒過來就急著趕路,剛才又吐了一場,聲音難免有些虛弱。

  趙九爺沒有做聲,隔了好一會才低聲道:“這個時候,最容易得時疫了,你還是小心點的好!”

  此時阿森已扶傅庭筠上了炕,聞言立刻接了話:“是啊,姑娘,村頭的稻草屋里攤著好幾個死人,都長了蛆……”

  難怪進村就聞到一股惡臭,原來是尸臭。

  想到自己曾經(jīng)聞過尸臭,傅庭筠胸口又是一陣翻滾,趴在炕頭吐了起來。

  趙九爺好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沒有再問她發(fā)不發(fā)熱,只是囑咐阿森:“給姑娘倒點水,把屋子打掃干凈了,再拿個雞蛋出來。”

  阿森手腳利落地照著趙九爺?shù)脑挼顾?,打掃屋子,又拿了個雞蛋出來。

  傅庭筠喝了水,拿著雞蛋有些發(fā)愣。

  “姑娘,您快吃吧!”阿森在一旁勸她,“九爺好不容易才找到五個雞蛋,可補身子了。”眼巴巴的望著她,還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回味剛才雞蛋的美味。

  傅庭筠看著心里有些發(fā)慌,喉嚨也像被什么東西堵了似的,胸口悶悶的。

  “好了,”趙九爺在外面道,“讓傅姑娘早點歇了吧!時候不早了?!?p>  “您快吃!”阿森笑嘻嘻地催促傅庭筠道,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吹了火折躺在黑暗中。

  蒲扇厚重,搖兩下手腕就酸了,一路的汗水沒有清洗,黏呼呼地粘在身上,又臟又臭……傅庭筠一會兒想到趙九爺趕路時的滿頭大汗,一會兒想到他遞水囊給自己時漠然的表情,一會兒想到他讓阿森打狗時清冷的聲音,一會兒想到他寬大的手掌里放著的雞蛋……紛紛擾擾,接踵而至,如摻雜在一起的五味,讓她分不出味道來。

  翻來覆去睡不安神,鼻尖卻始終縈繞著涼簟的清香。

  ※※※※※

  好像剛合眼,就傳來了阿森的聲音:“傅姑娘,傅姑娘,您醒了沒有?我們要啟程了?!?p>  傅庭筠迷迷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

  天井里傳來趙九爺?shù)穆曇簦骸肮媚锞凸媚?,叫什么傅姑娘?以后不許這樣叫?!?p>  “我知道,我知道!”阿森的回答里帶著小小的狡黠,“玉成哥說過,不許跟人講姑娘的事。我記著呢!”

  傅庭筠呆滯半天,遲緩地收拾好包袱出了廂房。

  天色未明,火折子照在趙九爺和阿森的臉上,添了層霞色。

  “姑娘!”阿森高高興興地上前打招呼,進屋去收拾東西。

  趙九爺只是淺淺地朝著她頜首。

  又是一人半碗水一個饅頭,吃完,三個人趁黑上了路。

  路過村頭時,傅庭筠捂著鼻子繞到了趙九爺?shù)挠疫叀?p>  趙九爺望了她一眼,沒有做聲,卻加快了腳步。

  晚上沒睡好,又一大早起來趕路,傅庭筠精神萎靡,阿森卻精神得很,拿著根不知道從哪里揀來的樹枝,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一會兒撥弄著地上的小石子,一會兒捅捅路邊枯萎的樹,十分的活潑。

  傅庭筠看著揪心。

  待中途停下來休息,趙九爺又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時候,她和阿森聊天:“九爺撿到你的時候,你幾歲?”

  “不知道!”阿森滿不在乎地道,“爺說我看上去四、五歲的樣子,就算我五歲了,把撿著的日子算做了我的生辰?!睕]有一絲的傷感。

  傅庭筠心中更是唏噓:“你還記得你家里的人嗎?”

  “不記得了!”阿森把水囊遞給她,“爺說,全村的人都死光了,只有我還有口氣。元寶哥說,我命大,以后肯定有后福的。”說著,沖傅庭筠笑了笑,頗有些得意的樣子。

  傅庭筠被嚇著了:“全村都死光了?”

  “嗯!”他點頭,“爺是在涼州撿到我的,那里常有韃子出沒,玉成哥說,多半是被韃子屠了村。”說到這里,他有點悶悶的。

  傅庭筠看著不忍,忙道:“你能活下來,已經(jīng)很好了!”

  阿森笑瞇瞇地不住點頭:“是??!所以我要好好活著,以后還要享福呢!”

  傅庭筠也笑起來,摸了摸他的腦袋。

  他把頭一偏,傅庭筠的手落空了:“爺說過,男頭女腰,只看不摸。”

  傅庭筠大笑,聲音像銀鈴灑落在空中。

  “姑娘,您的聲音真好聽!”阿森真心的贊嘆。

  這樣的直白,傅庭筠從來沒有聽到過,微赧,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趙九爺回來了,遠遠的就聽見一陣嬉笑,目光在兩人之間走了個來回。

  阿森忙跑了過去:“爺,我們往哪里走?”滿臉的討好,像個沖著主人搖尾巴的小狗似的。

  傅庭筠看著好笑,側(cè)過臉去。

  趙九爺有些不明白,他不過是走開了一會,怎么一直神色蔫蔫的傅庭筠就和阿森說說笑笑相處的這么親昵了,而且看見他來就打住了話題,好像他是什么外人似的!

  他眼底閃過一絲困惑。

  “我們往西南走,”趙九爺?shù)氐?,“繞過華陰!”

  這就要到華陰了嗎?

  傅庭筠笑容漸斂。

  踮了腳朝趙九爺來的方向望去。

  只有一望無垠的漫漫黃土和三三兩兩聳立在田間的枯樹。

  莫名的悲涼從心底涌上來。

  真的去渭南嗎?

  從此以后,忘記那個在春日里撲蝶的少女,忘記母親溫暖的懷抱,祖母銀白的發(fā)絲,姊妹們歡快的笑顏,忘記涼亭邊的牡丹花,屋后的銀杏樹,開在天井的玉簪花……

  她會是誰?

  她又會變成誰?

  茫茫人海,華陰從此成為一個只能遠遠眺望的記憶!

  這樣的選擇,是對?還是錯呢?

  ※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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