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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牧云錄

第八章 神女有夢,卻恐潮信難通

九州牧云錄 管平潮 3640 2008-12-22 00:07:19

    下意識地瞥看,無咎心中訝道:

  “難道這小女郎如此貞烈?即使對她情哥哥也不假辭色?”

  顯然剛才看了這么久月嬋的神情,這游歷江湖多年的道子不會把這倆小男女當(dāng)成真正的親兄妹。無咎這廂心里嘀咕,張牧云察言觀色卻是在心中哭笑不得。張牧云心說:

  “這老道卻把我當(dāng)淫賊!”

  他也是常在市井中行走,一看無咎這樣子,便知他想歪。心中郁悶,口中還得秉著禮節(jié),道:

  “道長,小子確有難解之物,不過倒不是這個,這個不難……”

  一語未了,卻忽然驚覺好像有什么地方也說錯。本能地偷眼朝那少女望去,卻見即使在夜月光輝之中,也看出月嬋臉兒紅紅,一雙眼眸中眼波朦朧,猶如升起春日汨羅江上氤氳的水霧——饒是他聰明,也不知道那是害羞還是慍怒。

  不確定之際,想起這女孩兒武功強(qiáng)大,張牧云想了想,還是一正神色,嚴(yán)肅認(rèn)真地跟無咎說道:

  “道長,您也說過,我乃是端人。既然這樣,便不管我學(xué)那法術(shù)用在何處,反正我不做歹事。您若還想去君山七十二峰,我給你帶路?!?p>  “好!快人快語?!?p>  見得事成,無咎也甚欣喜,拊掌說道:

  “不知你何時有暇?明日如何?”

  “好,明日可以。就定在明早出發(fā)!”

  張牧云十分干脆利落,訂下時間,然后又看了看老道裝束,說道:

  “現(xiàn)在已晚,不知道長可有住處?如果沒有,倒可在我家落腳。我去再摘下廚房門板,很快就能給你鋪一張床?!?p>  “不必了?!?p>  無咎擺手道:

  “出家之人,何必在屋院拘束。貧道便即離去,去那荒野廣闊天地中,以天地為枕席,以明月為華燈,總勝過屋中高臥?!?p>  “……仙長果然高人?!?p>  張牧云贊了一句,撓撓頭,又道:

  “道長,那野外蚊子多,不知您可有防護(hù)之方?我家中倒是有幾瓶自制的薄荷油,善能驅(qū)蚊止癢,不知道長要否?”

  “這……”

  無咎略一遲疑,便道:

  “也好,便給我一瓶……不,三瓶……五瓶更好!”

  “好嘞!月嬋,去碗櫥柜子里拿六瓶薄荷油精來,給道長。”

  “哎!”

  至此,這汨羅少年和上清道長第一次的長談便也結(jié)束了。此后無咎袖著瓶瓶罐罐仙風(fēng)道骨地飄然去了暫且不提,張牧云和月嬋又收拾了一陣,便也各自在院中簡易的床板紗帳中睡下了。入睡之前,和往日不同,這倆小男女竟罕見地吵了一架;一個不想第二天帶她一起走,一個偏偏要跟去,如此絮絮叨叨你來我往各不相讓,吵了好半天,最后還是張牧云看女孩兒態(tài)度堅(jiān)決,便念及兄妹之情,還有她出奇強(qiáng)悍的拳腳,也就答應(yīng)了。

  于是這小院中重歸平靜。柔和的月光如流水一般灑在二人紗帳上,點(diǎn)點(diǎn)的潔白月華漏過粗紗的孔眼,照在他們蓋著的薄被上。此時又有一陣微涼的晚風(fēng)輕輕吹來,透過紗帳拂在他們臉上,于是他倆很快便安然入夢了。

  第二天一早,張牧云和月嬋洗漱完,剛吃過早飯,那無咎道人便來了。先客套地贊揚(yáng)了一下張牧云秘制的驅(qū)蚊油精,無咎道人便請他上路了。自然,最后離開小院時,那月嬋也一起跟上了。

  君山,又稱洞庭山,只在洞庭湖里。要去君山,先要到洞庭湖。去洞庭湖,張牧云知道近道,便領(lǐng)著無咎月嬋一起沿他家屋后的小溪順流而下,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再繞過溪邊一棵被雷劈去半邊的歪脖大柳樹,順著另一條小路折向東,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經(jīng)過五六個村莊,這才來到離張牧云家最近的一個洞庭湖渡口。這渡口旁邊,也有一條大溪不知從何處流來,打這兒流入洞庭,于是這地方便叫作“大溪口”。

  大溪口渡頭有一條長長的泥堤伸入湖中,這便是大溪口碼頭。大溪口碼頭的兩側(cè)釘著兩排深深的木樁,木樁上系著一溜的湖船。除了幾艘大些的客船定期開往對岸的城鎮(zhèn),其他都是那種有篷或沒篷的小船。這些小船上各有兩三位船主水手,袖著手靠在搖櫓邊,專等游湖的客人雇船。

  等張牧云這一行人來到大溪口碼頭,便由張牧云講價、無咎出錢,在碼頭靠近湖中的位置雇了一艘不大不小的白帆油篷小艇,跟船夫講好了去處,便準(zhǔn)備一起上船。就在這時候,張牧云叫了一聲,“月嬋,走了”,卻發(fā)現(xiàn)沒動靜;回頭一看,卻看到那少女還停在剛才來的小路上,呆呆地望著湖水出神,不知道在干啥。

  “月嬋,干嘛呢?”

  見月嬋發(fā)呆,張牧云莫名其妙,便提高了嗓門喊她。聽他提高嗓音叫,看得入神的女孩兒如夢初醒,趕緊一路小跑,裊裊娜娜地跑過來了。

  待月嬋過來,還不等心中奇怪的張牧云問她,她卻先一臉奇怪地問道:

  “咦,大哥啊,你們怎么走得這么急?這么好的風(fēng)光你們不看一看?”

  原來,初到洞庭的少女從不記得曾見過這樣浩渺明凈的水色煙波。這明朗晴空下,且不說那長波天合的萬頃碧波,就是這近處的湖岸,也婀娜多姿,明媚如畫。那蘆葦青碧,水色清瑩,澄渟湛然的湖波一聲聲拍打著湖岸,攪起一陣陣潮風(fēng),帶著獨(dú)特的清香。月嬋覺得,這樣微腥酒香一樣的氣味,任何自己用過的脂粉香水、任何聞過的花香蕊香都不能比擬。而在貪婪地嗅息湖風(fēng)之時,聽得“啾啾”兩聲輕柔清脆的鳥鳴,那隨風(fēng)作響的蘆葦叢中忽然就有幾只白色的水鳥拍打著翅膀飛起,搖曳生姿地翩然飛向遙遠(yuǎn)的天際——所有這一切,是多么的動人迷人?怎么竟有人能視若無睹?所以月嬋非常奇怪。

  不過,這少女她哪知道,和她同行的這兩位,一個住近水邊,一個久歷江湖,這樣的湖山一次兩次甚至十次都可以,但實(shí)在看得太多了,現(xiàn)在如果不特別用心,也就自然熟視無睹。

  所以張牧云見月嬋一臉奇怪的發(fā)問,也只是嗯嗯啊啊隨便說了兩句應(yīng)付過去,就趕緊拉著她跳上船頭。畢竟,趕路要緊。

  于是,載著月嬋幾人的帆船如一只張開白色翅膀的水鳥,倏忽間蕩離了水岸,推開一路清澄的湖波,悠悠然往大湖的深處而去。一帆煙水,兩槳汀洲,面對著清澈粼粼的湖波,三人坐在船舷邊,只隨著船兒搖搖擺擺,一時陷入靜默。當(dāng)然,少女沉默,是因?yàn)檎痼@于如畫的湖山,連船舷邊那些碧濤中因?yàn)榇型襄瞥龅陌桌瞬y,也被她看出精致的畫兒來。其他兩位沉默,卻因?yàn)闊o聊,無話可說,才一時閉嘴。

  不過這云夢澤洞庭湖實(shí)在太過廣大,覺著已經(jīng)忍了很久,回頭一看,卻好像才離了湖岸。于是過了一會兒,那無咎道人便先忍不住,挑起個話頭,跟眼前兩個年輕人扯起閑篇來。他先是天南海北、云遮霧繞地說了一通,便說起君山來。無咎說:

  “牧云月嬋啊,你們恐怕不知道,這君山七十二峰,還是那姑射山上神女瑤姬休憩的行轅呢。”

  “是嗎?”

  因?yàn)樽瑢?shí)在無聊,老道這話題顯得格外有意思,張牧云一驚一乍地接了一句,勾著他往下聊。

  “可不!”

  看著興奮的少年,無咎也興致勃勃地繼續(xù)講:

  “那瑤姬可了不起,傳說是天帝的小女兒。她是姑射山上最有名的仙子,往往說姑射神人,便是她。那瑤姬,不僅神力高強(qiáng),還心地善良。據(jù)說當(dāng)初大禹治水時,起初一籌莫展,還是瑤姬看他可憐,托夢傳給他役鬼差神的法術(shù),還在他枕頭邊留下一本防風(fēng)治水的天書,就是靠這些,大禹才止住了橫掃千里的颶風(fēng)。到后來,瑤姬又派侍臣狂章、虞余、黃魔、大翳、庚辰、童律等大神,祭起法寶雷火珠、電蛇鞭,將巫山炸開了一條峽道,讓洪水經(jīng)巫峽從巴蜀境內(nèi)流出,涌入大江。所以說,正因有了她的幫助,大禹治水才能成功?!?p>  “真了不起!”

  聽了無咎之言,張牧云由衷地贊了一句。然后幾乎是脫口而出地問了一句:

  “那她漂亮嗎?”

  “嚇!漂亮?!”

  聽他這么問,老道卻像受了啥天大的侮辱,就差沒跳起來,滔滔說道:

  “瑤姬、巫山神女!你還問她漂不漂亮?年輕人,雖然看樣子你也讀過不少書,但你這話問得就像沒讀過書的吧?!?p>  容貌中年、年齡蒼老的無咎道人,這會兒如同上了年紀(jì)的尋常老人,不知不覺便總要在后輩面前顯擺一下。他道:

  “你們不知,那瑤姬就是巫山神女。當(dāng)年登徒子宋玉不是有賦兩篇?一曰《高唐》,二曰《神女》,便專門是給瑤姬寫的。當(dāng)然里面還提到她夢會楚懷王的故事。所謂‘旦為朝云,暮為行雨’,能讓宋玉這樣古今難得一見的大才子連用兩篇大賦書寫,你說她漂不漂亮?”

  “哇……原來如此!那一定是了不得地好看啦!”

  聽無咎這么一說,也不知是否聽入了神,張牧云興奮回答時,旁邊那少女一看,身前她這哥哥竟然滴出了口水!

  “哼……”

  見得如此,少女不免哼了一聲——卻聽那老道還在說道:

  “那是當(dāng)然。小伙子,這回你當(dāng)我的向?qū)?,引我上君山,不虧的。那里雖然可能有虎豹豺狼,不過我也說過,那兒也是巫山神女的行轅。說不定你們機(jī)緣巧合,便能見到呢!”

  “是嘛?。?!”

  閑得無聊的老道人搖唇鼓舌地胡侃一通,竟引得少年也一臉興奮,倆眼放光,忽然對去過一回的君山十分神往。

  正當(dāng)這一老一少一唱一和地說得投機(jī)之時,那少年卻忽然覺得有人在牽他衣袖。轉(zhuǎn)臉一瞧,牧云正見是那妹子在拉他。

  “月嬋怎么了?”

  卻聽月嬋小聲說道:

  “哥,我們不去了好不?”

  她少見地?fù)u著牧云的衣袖請求。

  “嚇?你咋突然這么說?!?p>  見妹子忽然給他打退堂鼓,想了想,張牧云便覺得被小瞧,有點(diǎn)不高興地道:

  “妹子,難道你覺得我會怕那些豺狼虎豹?”

  “不是……”

  少女口角囁嚅。

  “我……”

  其實(shí)她自己也說不清為什么忽然不想讓張牧云去了。她只不過剛才,憑著天生的驚人直覺感覺這一去君山,好像自己有什么寶貴的東西就快跟人分享。這事情雖然嚴(yán)重,但畢竟不過直覺,想想也就罷了,若說出來,恐怕也就如癡人說夢無異吧。所以,月嬋口角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只好作罷了。

  就在這番熱鬧的對答暫且告一段落之時,這三人正歇息時,卻忽聽得船尾那一直專心掌舵的船老大突然驚叫道:

  “看!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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