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是不幸的,再次失去了父母。同時,她也算幸運的,遇上了瓦崗寨的名將,隋唐演義里義薄云天的單雄信。當(dāng)年,她的母親慘死在官兵刀下后,母親身上的血刺激了唐瑛,她忘記了自己才十歲的身體,發(fā)瘋般地撿起當(dāng)拐杖用的木棍沖三個隋兵打去。那三個人被她的瘋狂所驚,一時間倒是只躲沒攻。等他們想到要殺了這個瘋子時,卻突然聽到廟外傳來的叫喊聲,三人趕緊逃走,讓唐瑛撿回了一條命。
唐瑛失去了攻擊的目標,再看到一匹戰(zhàn)馬跨進小廟后,渾身的力氣都沒了。來人仿佛在關(guān)切地詢問什么,她卻一句也沒聽到,只是指了指母親,叫了一聲“救我娘”,就昏了過去,等她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躺在一個人的臂彎里。那個人就是單雄信。
那天被單雄信救了之后,單雄信抱著她上了馬往回走。戰(zhàn)馬走得很慢,唐瑛在搖晃中醒了過來。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發(fā)生了什么事。
“醒了?叫什么?”低低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
“唐瑛?!毕乱庾R地回答了對方的問題,唐瑛的目光才聚焦在發(fā)話人的臉上。
“我叫單雄信,是瓦崗寨的。你娘……沒能救過來。”
單雄信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悲哀,微微側(cè)身,讓唐瑛看到身后的擔(dān)架,上面是那婦人的尸體。即使是見慣了這種生死離合的他,也要慢慢地把壞消息說出來,免得讓懷里的小人兒受不了。
唐瑛靠在單雄信的身上,望著擔(dān)架上的人沉默無語,過了一會兒,淚水緩緩流下,慢慢地浸濕了單雄信的戰(zhàn)袍。所有的記憶全部回來了,血腥的一幕,無奈的痛苦,唐瑛使勁縮小身體,整個人都是痛,發(fā)自骨子里的痛。她,再一次失去了母親。
“跟我吧,能吃飽飯?!?p> 靜靜地等了一陣,見唐瑛的淚水已經(jīng)止住,單雄信才說話,他的話不多,卻點到了要害,他一眼看出,唐瑛和她的母親已經(jīng)流浪很久了。
“好?!睕]有猶豫,唐瑛的理智告訴她,跟單雄信走是唯一的活路。
“做我的義子,我有兩個兒子,沒你大?!本蛻{他看到的那股子瘋勁,單雄信確信唐瑛是可造之才。
“不,我有爹?!碧歧刹幌腚S便再給自己找個爹,別說她心理年齡已經(jīng)快三十了,何況她這一世的爹還可能活著。
單雄信愣了一下,笑了笑:“行,我不勉強,那就當(dāng)我的親隨好了?!?p> 唐瑛閉上了眼睛,靠在單雄信的臂彎中歇息起來。以前已經(jīng)過去了,她要想以后。以后的生活將會是另一番景象了。瓦崗寨,目前是一個好的棲身之所。不過,她既然決定投靠單雄信這個恩人,有些話就應(yīng)該說在前面。
“我是女孩,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p> “嗯?哦……”單雄信愣了一下,唐瑛是女孩子,的確有些出乎意料:“為什么?”
“我要報仇,你要教我練武?!碧歧幌虢忉屵^多,直截了當(dāng)?shù)靥岢隽艘?。如果單雄信不答?yīng),甚至提出讓她無法接受的條件,她不介意找機會離開。
“好,有志氣,我教你?!眴涡坌藕苄蕾p唐瑛的這種性格。
“你還沒給承諾?!?p> “什么?”
“沒有我的允許,不許說出我的秘密?!?p> “呵……”單雄信看著懷里緊閉雙眼的唐瑛,突然很想笑:“好,我發(fā)誓?!?p> “嗯,一言為定,從此我叫你大哥?!?p> 唐瑛當(dāng)時是真的放心了。雖然她這也是無奈之舉,但她卻有一種感覺,單雄信是那種說話算話的人,她真的找到一個暫時的靠山了。那年是大業(yè)九年,公元613年。
事實證明,唐瑛的第一感覺很準,單雄信的承諾很真。三年來,他不僅為唐瑛保守著秘密,也盡心教授了唐瑛很多本事,讓她現(xiàn)在成為了一個還算合格的戰(zhàn)士。
敲門的聲音響起,唐瑛從水里抬起頭,胡亂擦了一把臉,過去開了門:“大哥?找我有事?”
“唐瑛,元真讓我找你過去幫忙?!眴涡坌虐欀碱^打量了唐瑛一會兒:“你……又哭了?”
唐瑛苦笑一聲:“沒什么,剛才又夢到我娘了。我進去收拾一下就過去?!?p> “唉。都過去三年了,你還……算了,你還小,慢慢就會好了?!?p> 單雄信嘆口氣,搖搖頭,看著唐瑛慢慢凈了臉,進到里屋地整理衣服。對于唐瑛的悲傷他很清楚,卻也無可奈何,唐瑛的母親死的也太慘了,換成別人也一樣如此痛苦,而唐瑛……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三年了,她卻還是個孩子呀。
單雄信很久以后都記得,那天他帶兵追擊官軍殘?zhí)拥氖勘?,被破廟里的喊聲驚動,過去看到的卻是一個瘦小的孩子發(fā)瘋般地拿著一根棍子和三個官兵對打,那個孩子就是唐瑛。那三個官兵看到有人來拔腿就逃,留下唐瑛和一具婦人尸體。
帶唐瑛回瓦崗寨的一路上,唐瑛安靜得一點也不像個孩子,在她母親的墳前,唐瑛才算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場,這個堅韌的孩子首次讓單雄信看到她凄苦的一面。然而,也就僅僅是這一次而已。
單雄信本來是想將唐瑛認作義子,可唐瑛卻告訴他自己是個女孩子,并且希望單雄信幫他保守這個秘密。不僅如此,唐瑛直截了當(dāng)?shù)亟兴蟾?,自作主張地確定了兩人的關(guān)系,從此以他的老鄉(xiāng)加親隨的名義成為了單家的一員。
單雄信初始還有些驚訝于唐瑛的成熟與堅韌,他倒是沒有對唐瑛的女扮男裝而感到奇怪,女扮男裝四處逃命的百姓多的是,一點也不稀奇。單雄信驚訝的是唐瑛一點也不像一個孩子,更何況是女孩子。在了解了一點唐瑛的遭遇后,他了然了。遇上這么多悲痛之事,唐瑛的早熟一點也不奇怪了,只能嘆息這孩子太慘了。也正因為如此,單雄信才堅定了收留唐瑛,撫養(yǎng)她成人的信念。
沒人去追究唐瑛的來歷,單雄信說是他的老鄉(xiāng),那就是他的老鄉(xiāng)。這年頭,啥人沒有,啥事沒有呀。唐瑛就這樣在單雄信家住了下來,成為單雄信名義上的親隨,實際上的義妹。單雄信把唐瑛安排在自家的后院,給了她一處相對獨立的房子,好方便唐瑛的生活。
邴元真是瓦崗寨的文書,負責(zé)整個瓦崗寨的糧草征集和人數(shù)登記,記錄或傳達翟讓的命令等等。瓦崗寨經(jīng)過幾年的發(fā)展,又拜楊廣所賜,日益壯大起來,前來投靠瓦崗的小股義軍和百姓也多了起來,因此邴元真的工作加重了許多。
有一天,邴元真偶爾發(fā)現(xiàn)唐瑛在看他給新來的人登記名字。原來,在唐瑛身邊,識字的人幾乎沒有,單雄信倒是認字,卻沒有多少時間教她,所以,要想學(xué)習(xí)文化,她只能尋找一切機會,邴元真那里便成為唐瑛經(jīng)常過去溜達的地方。憑借對繁體字的一知半解,她還真從邴元真的花名冊上認識了不少的字。
邴元真發(fā)現(xiàn)唐瑛也認識不少的字后,非常高興。因為他實在是忙不過來呀,而能幫忙的人少之又少。了解到唐瑛學(xué)習(xí)的渴望后,他對唐瑛說,想學(xué)習(xí)可以,但要經(jīng)常過來幫忙。唐瑛對于邴元真的要求求之不得,對她來說,借此機會學(xué)習(xí)掌握隋唐的文字是再好不過了。
兩人就此一拍即合。邴元真滿足當(dāng)唐瑛這個好學(xué)生的老師,既能為人師表,還能抓一個免費的差役;唐瑛有了學(xué)習(xí)實踐的機會,如魚得水。自此以后,唐瑛成為瓦崗寨的編外文書,邴元真暗中的得力助手。
“大哥?!焙喓唵螁翁琢艘患路?,唐瑛走了出來:“我去了,晚了別等我。”
“去吧,盡量早點回來,我讓你嫂子給你留飯。”
“嗯,多謝大哥?!碧歧貑涡坌乓粋€微笑,走出了她居住的小院。
單雄信才走出小院,老家人單福就跑了過來:“二少爺,徐將軍叫你去大堂,說是來了一個老熟人。”
單福是單家的老家丁了,一直跟隨在單雄信的父親單禹身邊,算是單禹的親信隨從。隋朝和南唐之戰(zhàn)中單禹戰(zhàn)亡,為了躲避隋軍的搜索,他護著單家母子流亡到了二賢莊。單雄信一直將他作為自己的長輩看待。
“福伯,你認識此人?”
“好像來過家里,叫什么王伯當(dāng)?shù)摹!?p> 單雄信聽罷一喜:“是他?哈哈,太好了,瓦崗寨又添一員大將。走,去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