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幽靈般的騎兵隊伍緩緩浮現(xiàn)。
劉弋的身邊衛(wèi)士,赫然就是李暹白日里看到的所謂“白波軍士卒”、“蹲坑泄露秘密的騎卒”那些人。
“等一會兒再回去,斥候再追索一陣蹤跡,確認(rèn)他們北走后的?!?p> 根本就沒有什么夜間劫營,軍隊出動后,只是演了場戲,把李暹等人的移動軌跡逼迫到了西方的騎軍和東方的營壘之間,逼著他們只能向北走投楊定的大營。
而楊定本人,因為封侯儀式在拂曉即將舉行,擔(dān)心無法摸著黑臨時從自家大營安全趕過來,所以早早地就在不遠(yuǎn)處率領(lǐng)千余騎兵扎了營。
楊定當(dāng)然謹(jǐn)慎!
為了拂曉之前受了侯爵的全套物什,他連馬鞍都沒解開。
若不是摸黑從軍營出發(fā)趕往現(xiàn)場,楊定怕被半路埋伏所以才早早過去扎營,他恨不得能壓點到最后一刻再去。
甚至,今晚楊定這一千騎都沒睡個囫圇覺,緊張地隨時準(zhǔn)備跑路,斥候更是撒出去老遠(yuǎn)。
可惜李暹等人不知道的是,劉弋親自帶領(lǐng)的騎軍,根本就沒觸碰到楊定的警戒范圍,目的只是為了擋他們的路,讓他們按預(yù)定路線北奔而已。
“陛下神機妙算?!?p> “文和先生過譽了?!?p> 聽著賈詡的贊譽,劉弋心里還是挺高興的,但他依舊不動聲色,扶著劍淡淡地說道。
他看向遠(yuǎn)方,在呈由北到南線列排布的騎兵阻隔下,可以確定,李暹殺了郭威后,提著他的腦袋去華陰城外楊定軍營了。
賈詡看著郭威被削成人棍一樣的尸體,略作遲疑,問道:“其實臣一直不明白,陛下為何一定要執(zhí)意逼反楊定?”
“文和先生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情知這是有些不安的賈詡對自己的一次試探,劉弋倒也坦然。
“原因很多...比如,楊定不聽朕的命令,為了一己私欲自行其是攻打段煨;再比如,贏了郭汜,朕覺得自己有能力有心氣,來處理這些之前處理不了的人了;亦或是說,如果要跟李傕決戰(zhàn),那得先用雷霆手段安定內(nèi)部,又不能激起其他將領(lǐng)的猜忌、離心,所以必須要楊定自己跳出來造反?!?p> “但歸根到底。”劉弋誠懇以對,“從破廟出來以后,朕就是看不慣這些亂世中依仗著自己手里的武力,肆意戮民之賊。”
破廟是什么,賈詡不知道,但大體明白了劉弋的意思。
“陛下有仁心,是英主,某放心了。”
劉弋亦是點了點頭,現(xiàn)在他有能力,而楊定恰好干了他最厭惡的事情。
諸多因素加持之下,劉弋的需求明確無比,光明正大地逼反楊定,再讓眾將無話可說的情況下,殺將奪軍。
否則,鄭縣之戰(zhàn)僥幸贏了郭汜,等更強的李傕追上來,若是楊定還像鄭縣一樣出工不出力,又如何能贏?
在關(guān)中,劉弋最大的敵人始終都是李傕和郭汜,但同樣,郭汜已死,誰阻礙他干掉李傕重掌關(guān)中的權(quán)力,誰就是他的敵人。
僅此而已。
“陛下...”
賈詡欲言又止,這令劉弋有些意外。
“文和先生但說無妨?!?p> “非是這件事?!辟Z詡低聲道:“陛下和臣說的引白波軍南匈奴作為外援的事情,臣思慮再三,覺得確實可行,但陛下要注意張濟(jì)?!?p> “為何?”劉弋一時沒想通,這和張濟(jì)有什么關(guān)系?
賈詡躊躇幾息,最終還是把話挑明了。
“董承和楊奉如此舉動,會讓張濟(jì)不安的...張濟(jì)本來就是為了保駕之功,目的是為了在朝中多爭到一席之地,若是他因此覺得被排擠,心中真不安定,恐怕會有倒向李傕的可能?!?p> 劉弋聽懂了賈詡的意思,最終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劉弋要把金刀計殺楊定這件事做到完美,做到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話說回李暹,他拎著郭威的腦袋做投名狀,又提著七星寶刀做信物,終究是見到了留守在楊定軍營中的最高統(tǒng)帥——楊定的侄子楊偉。
“楊兄,我所言句句屬實,如有一句虛話,天打雷劈!”
見楊偉神色猶在遲疑,李暹急的指天賭咒發(fā)誓。
李暹夜奔至此,形狀本就跑的狼狽至極,眼下更是棲棲遑遑。
“楊兄,再不發(fā)兵趕過去,楊將軍可就危險了!官軍不知道派了多少兵馬劫營,楊將軍很可能現(xiàn)在堅持不住急需支援,哪怕發(fā)兵往南迎一迎,接一下也好?。 ?p> 見楊偉無動于衷,李暹以己度人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楊偉是什么意思。
剎那間,李暹拎著郭威腦袋的手掌,都在不住哆嗦!
楊偉是故意的。
故意不發(fā)兵不救他的叔父,等著楊定死了自己接管楊定的部隊。
李暹本想問,若是楊定回來怪罪于你,你該如何是好?
可話到嘴邊,李暹猛然縮了回去。
要是沒他的通知,楊偉在營里是不知道這事的啊!他這話一出口,那不是提醒楊偉,趕緊宰了自己滅口?
神情幾度變幻,眼見楊偉似乎要醒悟了過來,李暹“啪”地一下把郭威的首級摜在地上。
“楊兄,你覺得若是楊將軍死了,你自己能壓服郭汜的這些舊部嗎?這群虎狼之徒,不會聯(lián)起手撲上來把你吃干抹凈,再各奔東西?”
這句話直接戳到了楊偉的心里,他的殺機漸漸消散,思量了片刻,換了個姿態(tài)問道。
“那依著李兄的意思,該如何做?”
“先發(fā)有夜戰(zhàn)能力的精銳騎兵,隨后等拂曉,大隊兵馬一起拔營出動。”李暹毫不猶豫地建議道。
看了看眼睛瞪得溜圓的郭威首級,楊偉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暹。
“李兄隨我同去?!?p> “那是自然!”
李暹的話語里亦是帶著幾分警告和許諾:“此事過后,不僅楊兄大功一件,能壓服眾將,等你我兩家合兵一處,就連我叔父那里,也有楊兄的一份好處。”
楊偉一怔,旋即大笑了起來。
“不知大司馬(李傕)意欲如何?”
李暹哪知道李傕現(xiàn)在要干嘛?!
可他猶自面不改色,憑借著聽來的只言片語,只是說道:“自然是親率大軍追上來,與官軍做過一場?!?p> “須知道?!崩铄邔χ娜祟^努了努嘴,“郭汜陰溝里翻了船,沒了郭汜,官軍那幾位可都擋不住我叔父?!?p> 這一點,楊偉倒是深以為然。
李傕在西涼諸將中那可是獨一檔的實力,當(dāng)初郭汜若不是拉著楊定、董承一起,都對抗不了帶著兩個掛件(白波軍、羌胡雇傭兵)的李傕。
對于李傕來說,有沒有盟友根本不重要,而對于對抗李傕的人來說,如果沒有盟友那肯定要被李傕的飛熊軍給踏成肉糜。
楊偉一面拿著令牌下令精銳騎兵準(zhǔn)備出營,一面與李暹細(xì)細(xì)地問起了官軍現(xiàn)在的情況。
李暹連蒙帶猜地支吾著,楊偉倒也不以為意。
看著稱兄道弟相談甚歡的兩人,站在李暹背后的王昌,袖中那柄懸腕金刀,微微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