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忠誠的罪
子初又一次體會到,死亡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這些年來,除了跟在楚歌身邊的時間,幾乎每一日都會重復這個念頭。
但是,他不能死。哪怕是趟過血海、踏過刀山……哪怕是,讓眼前這個明明一臉漠然冰冷眼里卻蘊含著深沉得無法透視的擔憂、讓他冰冷漆黑的日子多了一分溫暖與色澤的女子因他而死,他也要活下去!
視線逐漸模糊,那人熟悉的音容,又浮現(xiàn)在了眼前。
他素來含笑溫潤的容顏,因為憎恨而扭曲。白凈的肌膚上,染著鮮血。他一臉猙獰,咬著牙,恨聲道:“……你為何不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這一次的痛苦比以往習慣的更加劇烈。這個早已習慣出現(xiàn)在痛楚幻覺里的人影,格外的清晰。清晰到,那眼瞳里密布的血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一直一直,只有一句話。他在不停地詛咒著子初去死,子初只能不斷地對自己說“我還不能死,就算死,也得等……”
等?
等什么?
子初身體劇烈一震,險些摔倒在地。青筋凸顯的手,緊緊的抓住桌沿,力道之大,咔擦咔擦的破碎聲開始傳出。
“誒,小丫頭,這小子不對勁?。俊?p> 楚歌淡淡的看著簡文石,看得簡文石悻悻然的聳聳肩,又討好的笑了笑后,楚歌才慢悠悠的道:“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也是啊……不對,我說的不是這個!你看那小子的眼睛,顯然是入了魔障。再不拉出來,就大大不妙了?!?p> “你是在問我該怎么辦嗎?”
簡文石愣了下,“是啊,老夫可沒治過病。”
“噢?”楚歌挑眉,聽簡文石解釋道:“誰告訴你會配藥就能治病的?”
“我以為這是一碼事?!背璧溃骸爸灰屗逍堰^來,就好了?”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p> 楚歌忽然笑了,笑得頗為詭異,讓簡文石忍不住往一旁挪了挪?!澳阕詈闷矶\他沒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么完美的飼養(yǎng)人,要是被你弄壞了,你恐怕是負不起這個責任?!?p> 簡文石扯扯嘴角,自言自語般道:“怎么可能,我的藥頂多讓人生不如死而已?!?p> 另一邊。
楚歌直接走到子初身邊,沉默看了片刻后,忽然攫住他的下頜,強制將他低下的頭抬起來。清眸里,映入子初痛苦得扭曲、又迷茫得絕望的臉。
楚歌心中一震。
良久后,她狠狠一拳打了過去。
一旁的簡文石眼皮一抖,看著楚歌施暴般揍著子初,很快一張臉就面目全非。喟嘆不已,這小丫頭,要不要這么狠?打人不打臉,她不知道嗎?
“……八大美德,是騎士生命的指向。哪怕喪命,也不能有所違背。從今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你的忠誠、英勇,為他而存。犧牲、憐憫、謙卑、公正、精神,為你一切行為的指標。當你全部做到時,你才有資格稱為真正的騎士,屆時你將獲得無上榮譽!”
“……我叫你救她,不要管我!你不是我的騎士嗎?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放下我,去救她!”
“……現(xiàn)在,我宣布騎士裁判所的決議,騎士……嚴重違背戒律,辱沒騎士精神,特以剝奪騎士稱號?!?p> “……誒,多謝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就回不去了?!灰@么說,什么騎士主人的,不要區(qū)分得這么明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這輩子第一個朋友。真的很感謝他們將你送到我身邊。”
“……我從未如此恨過一個人。我曾經(jīng)最信賴、最依賴的騎士、我唯一的朋友,卻成了我第一個深深憎恨的人。你知道嗎,她死了……因為你救了我。而我……哈哈哈哈,現(xiàn)在活著,也不過是行尸走肉而已。你……為何要救我?你為什么不去死!”
“……你是我最看好的騎士,我以為你會突破桎梏,成為騎士中的傳說??墒恰憧芍溃愕闹艺\,毀了所有。罷了罷了,走吧。如果,你還能活下去,就想辦法贖罪吧。這是你……忠誠的罪??!”
過往的片段,如同殘缺的畫面,不停地閃現(xiàn)在子初的腦海里。模糊而清晰。
痛苦與迷茫中,他忘記自己茍延殘喘下去的目的。
贖罪?
贖什么罪?
我有什么錯!
我只是,不想你死而已。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難道,這也有錯?
那么,這個世界上,到底什么是對,什么錯!
那么,活下去,還有什么意思?
你,就那么希望我死嗎?
你,就那么恨我嗎?
再也找不到堅持的理由,子初僵硬的身體,逐漸放松。但這一點,落在楚歌與簡文石的眼里,卻是大大的不妙。
這不是痛楚紓解的放松,而是放棄。
“小丫頭,你趕快想想辦法,再這么下去,這小子真的要廢了。”簡文石急到。
楚歌微微蹙著眉,原本還含著幾分笑意的臉,逐漸冰冷下來。
她看著如木偶一般的子初,素來冷漠沉靜、仿佛天塌下來都不會動搖的堅定眼眸,充斥著濃霧般的迷茫和絕望。軟下的身子散發(fā)著沉寂的哀傷與放棄。
“看著我。”楚歌攫住他的衣領(lǐng),狠狠一巴掌拍了過去。見子初本能的看著她,眼里卻沒有她半分影子。“不管你聽沒聽見,我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如果,你還醒不過來,我不會再管你半分?!?p> “小丫頭,你太過分了!”這個時候,不是該軟言細語的安慰么?體虛強補可是要人命的。
楚歌沒理會簡文石,幾乎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子初,又道:“不論過去發(fā)生了什么,我始終看著前面。縱然荊棘密布、道路崎嶇,就算是跪,我也要跪到終點!不要讓我看不起你,子初!”
子初充滿濃霧的眼,忽然眨了一下。眼里楚歌的身影,逐漸清晰。
良久后,他忽然問道:“小姐,我該死嗎?”他聲音黯啞,充斥著濃厚的迷茫、悲傷、無奈、絕望和不甘。
楚歌默然片刻,松開手,退后一步,道:“該不該死,由你說了算。”
“呵……”許久許久后,子初忽然笑了。自嘲又癲狂?!靶〗悖憔筒荒苷f一句好話嗎?”
這是楚歌這輩子,唯二看到子初情緒崩潰時的模樣。
拈花不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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