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晚上，某潛入紅鴦房中的化妝室后，便一直呆在她化妝室后面的摭布處。某在摭布后面，透過布塊間的縫隙，可以隱約看到，她與那名書生正在飲酒作樂。于是，某在此時，迅速換掉了鏡臺上原有的那面銅鏡，就耐心地等在摭布后面，等她喝完酒后過來卸妝。”
“他們二人足足對飲了近一個時辰，那紅鴦方是一臉醉意地進入化妝室中，開始對鏡卸妝。此時的她，已然醉意朦朧，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面前這面銅鏡，已是被某改造過的機關(guān)鏡子。這時候，某本有機會可以偷襲殺死她，但某沒有立即行動，而是一直在等一個更好的機會。”
“因為，某已計劃好了，要將此案搞成所謂的鏡妖殺人事件。故而，一定要一個合適的目擊者，在不經(jīng)意間，親眼看到化妝室內(nèi)的一切。這個人選，便是那書生劉吉平?！?p> “因為此人對女妓紅鴦極為癡迷，二人關(guān)系更是如膠似膝，故在其在她房中留夜的時間，當是最多，也最利于某下手。某在平時，利用給他們端茶送菜的時機，也已觀察到了二人的相處習(xí)慣。某發(fā)現(xiàn)，這劉吉平常在室外，偷瞥紅鴦卸妝。故在某的計劃中，決定利用這一點來大作文章。讓這書生劉吉平，不經(jīng)意地偷窺到這場鏡妖殺人事件，卻是再合適不過?！?p> ”于是，躲在摭布后的某，趁著一次劉吉平正無意瞟視化妝室，看紅鴦卸妝之機，迅速出手。某從摭布后面閃現(xiàn)，突然按住銅鏡機關(guān)，從銅鏡的中間位置，伸出匕首，將紅鴦一舉捅殺，造成鏡妖殺人的假象。然后，某退出手來，放開按鈕，讓這機關(guān)銅鏡復(fù)位，自身再迅速退歸到摭布后面?！?p> “而發(fā)現(xiàn)紅鴦被殺，那劉書生反應(yīng)過來，便急急沖入化妝室中，某卻已在摭布后面，潛身騰躍而起，躲在天花板下的隔梁之處。那劉書生四下找尋無果，只得急急下去叫人求援。而某在這個時間差里，便立即躍下房梁，將機關(guān)銅鏡替換成原有的那面銅鏡。當然，為確保真實不惹人懷疑，某在這面銅鏡上留有血漬的位置，同樣噴上早已準好用豬血底子熬制成的紅色顏料，以求來個以假亂真。”
“等到劉書生帶著眾人，一齊匆匆來到化妝室時，某早已又打開機關(guān)，從那樺墻下的黑洞溜走，脫離現(xiàn)場。然后，某再用這腰帶與短木棍，如那位不良人一樣，組成攀爬工具，悄然滑下，趁著夜幕遁走。”
“回來后，某迅速地藏好銅鏡，換下靛藍緊衣，再將它徹底清洗晾干。然后，某再重新纏好腰帶，將短木棍丟入廚房，利用那正在煮夜宵的爐灶，將其徹底燒毀。至此，整個作案過程，順利完成?！?p> 他說到這里，忽然一個瘦弱的身影，從眾人中沖出，此人嗷的一聲大叫，竟然高舉著拳頭，朝那黃拐腳猛沖了過去。
李夔斜眼一看，見此人乃是一直默默站在隊伍中的書生劉吉平。
“狗腳賊！某今天必殺你這賊廝，為紅鴦姑娘報仇！”
他瞪著雙眼，厲聲大吼，象只瘋狂的野獸一般，向黃拐腳徑?jīng)_而來。
方煉一使眼色，早有兩名不良人飛撲上前，將他緊緊抱住。
“放開我！放開我！讓某現(xiàn)在就殺了他！”
劉吉平被人攔下，猶在奮力掙扎。他不停嘶叫，一雙瞪得血紅的眼睛，布滿了極度的仇恨。
而在此時，在那黃拐腳的臉上，竟然泛起一絲苦笑。
“某本想著，某此次籌畫的鏡妖殺人案件，至少在汧陽縣內(nèi)，當是無人可破，無人能解。所以，見到官府派人前來查案，要求現(xiàn)在將所有人集中到這院中，以求找到兇的時。某在心下，卻還是一直抱著看笑話的心態(tài)，這才跟著眾人一齊來此。萬萬沒想到，這位新來的不良人李夔，竟有這般出色的辦案能力，憑著某一點點的疏漏之處，順藤摸瓜，一路攀延，最終找到了某。某今番被捉，實是命數(shù)使然矣。”
“哼！什么命數(shù)使然，分明是你這廝多行不義必自斃！”縣尉段知言一臉冰冷，厲聲道：“你這廝預(yù)施謀殺，殺人害命，證據(jù)確鑿，招認無誤，按我《大唐律》，當判腰斬之刑！”
在《唐律》中的賊盜斗訟篇中，依犯罪人主觀意圖，大致區(qū)分為了“六殺”。
即所謂的“謀殺”、“故殺”、“斗殺”、“誤殺”、“過失殺”、“戲殺”。
唐律的“謀殺”指預(yù)謀殺人：“故殺”指事先雖無預(yù)謀，但情急殺人時已有殺人的意念：“斗殺”指在斗毆中出于激憤失手將人殺死：“誤殺”指由于種種原因錯置了殺人對象：“過失殺”指“耳目所不及，思慮所不到”，即出于過失殺人：“戲殺”指“以力共戲”而導(dǎo)致殺人。
基于上述區(qū)別，唐律規(guī)定了不同的處罰。
謀殺人，一般減殺人罪數(shù)等處罰；但奴婢謀殺主、子孫謀殺尊親則處以死刑，體現(xiàn)了對傳統(tǒng)禮教原則的維護。故意殺人，一般處斬刑；誤殺則減殺人罪一等處罰；斗殺也同樣減殺人罪一等處罰。戲殺則減斗殺罪二等處罰。過失殺，一般“以贖論”，即允許以銅贖罪。
在這里要特別指出，按《大唐律》的說法，所謂的謀殺，只是指預(yù)謀殺人，并未付諸行動。而故殺是故意殺人，即已經(jīng)殺人。假如謀殺付諸行動，人已經(jīng)被殺，就該被劃分到故殺的范圍里了。
段知言這句威嚇之語說完，又加了一句：“當然，我大唐向以仁德為本，若你能再把后面指使你殺害紅鴦之人招出，當可為自己減卻刑罰，甚至戴罪立功，亦是可以呢。怎么樣，你現(xiàn)在可愿老實交待？”
黃拐腳低垂著頭，沉默不言。
見他不說話，一旁的不良帥方煉不耐煩地喝道：“你既不言，那就先把那機關(guān)銅鏡的藏埋之地，趕快告訴我等，待我等拿獲之后，再押你進入縣牢，細細再審?！?p> 聽了二人的話語，黃拐腳終于抬起頭來。
他望著縣尉段知言，卻是怪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