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有鵲巢,邛有旨苕。誰侜予美?心焉忉忉。
中唐有甓,邛有旨鷊。誰侜予美?心焉惕惕?!薄对娊?jīng)·陳風(fēng)·防有鵲巢》
這東陳是春秋諸國中出了名的風(fēng)liu,那么多卿士沒幾個老老實實作事的,整天在風(fēng)月場里流連不算,還喜歡往別人家后院里鉆。
孔凝看著對面素紗罩面的美兒,一邊裝出一副仁善長者的嘴臉,一邊暗自流著口水,心中早如貓抓般癢死了。早年即聽說鄭國有個美顏如花的薔薇公主,可是自從在葬禮上見過美兒真容,他就在心中把已經(jīng)去世的媯于罵了千遍萬遍,如此鮮花怎么就任他采摘了?
他一邊說著那些冠冕堂皇的話,告訴美兒些陳國的風(fēng)情,一邊卻在心里暗暗琢磨,如何才能入得美兒的帷帳。在他心中把美兒想得和那些卿士家里的一樣,都是奈不住寂寞,要紅杏出墻的。尤其美兒才16歲余,再過個一兩年正是熟透時,自己平日里給她些小恩小惠,到時不怕這小寡婦不入缶中。
他裝作恭禮,留下些玩用之物給美兒,便起身告退。美兒卻早從他那狼眼中讀出了他的企圖,心內(nèi)只是冷笑。
后幾日來者如雀盈門,將美兒為丈夫守靈的草廬變成了雜耍之地。美兒不便發(fā)作,但也沒有給這些來訪的男子好臉色看,希望這些人知難而退。等到四九之日守完,美兒回到太康家中。
甫一下車,申姬便迎了出來。美兒看到自己的姨母這些天調(diào)養(yǎng)得恢復(fù)了,也略略有些高興,兩個人說著話,向后屋而去。滿院櫻花早落了,卻正是綠濃時候,美兒看著這些媯于親手栽下的喬木,有些嘆惋之意。申姬覺出美兒的苦楚,忙把話題擰開了,道:“美兒,你知不知道鄭的戰(zhàn)事如何了?”
美兒調(diào)開了情緒,輕輕問道:“如何了?與表哥他們有聯(lián)絡(luò)了么?”
申姬道:“梅花公主將消息每天都傳回國來。陳國上層對這次的出兵鄭國分歧頗多,加上出了這么多事情,梅花公主的壓力也挺大。幸虧還有些當(dāng)權(quán)的大夫,像孔凝、儀幸他們頂著,陳王也不好再給梅花施壓。具體戰(zhàn)況還可以,蠻兒他們暗中幫著萬景抗住了媙司馬軍隊的兩次進(jìn)攻,也趁機(jī)收整了自己的隊伍,等待時機(jī)將讓萬景和媙司馬兩敗俱傷?!?p> 美兒問道:“可有我母姬和哥哥的消息?!?p> 申姬輕輕搖頭道:“阮姬還是不知下落。公子康在萬景手中,你知道,公子康已經(jīng)被萬景扶為鄭王,暫時不會有危險。蠻兒已經(jīng)在積極營救他了,遲遲沒有動手就是考慮他的安全。”
美兒回到屋中,原先鮮艷的喜房已變成滿是素色的孝居,紅彤彤的掛飾和被褥都丟了。美兒看著那床,想起在媯于懷里的安全和溫暖,一陣神傷。
春葬櫻云冠,哀風(fēng)歸故園。
葉落花易碎,夢遠(yuǎn)淚未干。
當(dāng)初月下盼,今晨獨憑欄。
銀河流不盡,夜夜君為伴。
美兒呆坐于窗前幾旁,舒指撫琴,琴聲悠悠,說不盡悼亡之意:
魂遠(yuǎn)春尤在,風(fēng)紫夜飄蕭。
挑燈窺遺景,窗前慘綠搖。
松蔭疏竹舊,孤星天際寥。
無言搔首處,旅雁正哀號。
笙歌絕,濕青袖,相思早。
流光逝,世情涼,良人影已緲。
留得半片月,夢痕淚燭燎。
次日,美兒起身,洗漱間,突然想起媯舒的事情,問憐月道:“為何昨日里沒有見到媯小將軍?”
憐月小聲道:“近日里,小將軍都不曾來家?!?p> 美兒問道:“是操忙政務(wù)去了么?“
憐月不敢說,只是淺淺搖頭。旁邊的惜花卻快言快語說出來了:“他只怕現(xiàn)在還在溫柔鄉(xiāng)里做夢呢!”
美兒面色一寒,道:“你這話是怎么說的?”
惜花道:“少將軍最近整日里流連于風(fēng)月場中,什么事情都不理了。不是我胡說,現(xiàn)在這府里都傳遍了,誰不知道!”
美兒一驚,問憐月,憐月咬著唇,微微點頭。美兒信了一半,連忙找來申姬,問了詳情。申姬說她自來此休整的這些天,就沒有見過媯舒一次,家人都傳他在秦樓楚館里的事情,她因為身份所礙,不便過問此事。
美兒心想,這事情怕是真的了,這家與國都還需他用心,媯舒卻怎么偏偏在這時候不作正事,跑到風(fēng)月之地惹什么是非?!她對媯舒了解甚少,但因為媯于的關(guān)系自然要抵當(dāng)這個繼母的責(zé)任好好教管媯舒。可她不便去那不正經(jīng)的地方,只能派了侍衛(wèi)去叫媯舒回來,就說有事商議。
媯舒回來了,卻是被抬回來的。也不是暈了還是醉了,媯舒躺著,全沒有知覺,滿面滿身的血跡,不知怎么能打成這樣。美兒心中疼痛,一邊小心為他清理傷口,一邊問去尋他的侍衛(wèi)。侍衛(wèi)說是在半路上尋著媯舒將軍的,被一伙人暗算了,埋伏好了打他一個。若不是因為媯家的聲望,周圍看著的人有不少幫著媯舒,他會被打得更慘。
美兒皺眉問道:“知道是為什么嗎?”
侍衛(wèi)支支吾吾不愿說,美兒強令下他才小聲道:“聽說是為了奪紅綠坊的頭牌水仙兒,與幾個大夫起了矛盾?!?p> 美兒嘆口氣,心道:這不知好歹的少年呵。父親剛剛?cè)ナ?,卻往那煙花巷里鉆,更與人爭風(fēng)吃醋,斗毆生事。美兒心里也清楚,那些敢在太康對付媯舒的人必不是庸角,看媯于新喪,來欺負(fù)他們這孤兒弱母。打媯舒并不是為了爭個賣笑女子那么簡單,實質(zhì)上是在對太康進(jìn)行勢力清洗,自己與媯舒的日子將會越來越難過。
軟榻上的媯舒動彈了一下,之后猛地?fù)]拳將正在為他敷藥的美兒向后一推,美兒猝不及防,連退三步,差點兒摔在地上。仔細(xì)看,媯舒有些醒了,剛才那卻是下意識的保護(hù)動作。
媯舒看著眼前的人,眼神有些迷離,似是一下子想不起來面前這位絕代佳人是誰。他搖晃著腦袋,一邊半撐起身子來,身上處處疼痛。這一疼倒是讓他的酒醒了不少,想起對面這人正是比自己還小的晚娘。
媯舒清醒了一下,又有些糊涂,向美兒要酒喝,竟依然以為自己身在那紅綠坊中。美兒見他如此,也不說話,只是轉(zhuǎn)過身,讓侍從奉上醒酒茶,而自己捧起風(fēng)雪琴,彈起《寧心清音曲》來。一時間,整個屋子里仿佛春又歸來,俗事盡去,所有人都迷醉在那琴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