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便是那些郁金香?!?p> 霎時洛稚與和秦楚回到了初見時的那片紅白相間的郁金香花海里,那林子依舊那樣,那青石小路也依舊那樣,如果去那懸崖邊上那城里景色也定是沒有變化的,但是那一朵朵郁金香卻逐個開始燒了起來,一刻也不間斷,整個林子火光沖天,染紅了籠罩在那一方林子的的天空,兩人置身其中看著一切化為火光,不復(fù)存在。
“第二件,蝴蝶?!?p> 沸反盈天的火光剛剛燒完殆盡,那林子又恢復(fù)往常,飛滿了五光十色的蝴蝶來,流光溢彩,美麗無比,像是下著五彩大雪花一般,但是很快,蝴蝶悉數(shù)變成了一縷青煙,消散在了這林子里,洛稚與不為所動,秦楚萬分無奈。
“第三件,紅油傘。”
瓢潑大雨在林子里傾盆而下,洛稚與不緊不慢往前走,終于在下山的路口看見了那鋪成一條街的紅油傘,曾經(jīng)讓她怦然心動獨(dú)一無二的紅油傘在大雨里曾為她避去了泥濘,在她的心里留下了厚重的感情。
現(xiàn)在,那些油傘被大雨紛紛打在了地上,它們那些繁雜的工藝和程序在這大雨里被深深打敗,潰不成軍,數(shù)不清的紅油傘躺在雨里再也遮擋不了一絲一毫的雨水,它們像是被遺棄的廢傘,殘缺不全,沒有生還的可能。
“第四件,畫卷?!?p> 記憶中的長廊沒有被時間染上顏色,也沒有被時間腐蝕做舊,它跟五百年前的那一天一模一樣,晴空萬里,微風(fēng)徐徐,楓葉紅了一滄海,那長廊懸浮在滄海之上,那數(shù)不清的畫卷微微搖曳在長廊里。
然后一張一張按照畫卷記載的故事發(fā)展順序被撕碎,沒有固定動作,沒有主角,沒有計(jì)劃表的一張張破碎,轉(zhuǎn)身飄散在藍(lán)天和紅葉的眾目睽睽下,一切風(fēng)輕云淡,除了張張破裂的畫卷,它們頑強(qiáng)的挨過了時間的損壞,卻敗在了一雙無形的雙手里,但它們心里也很明白,它們生于那雙無形的手,必將也會死于那雙無形的手,它們時刻做著準(zhǔn)備,但是真的發(fā)生時,那種心理的沖擊像是浩瀚的宇宙不自覺的出現(xiàn)在眼前,震撼而惶惶不可終日。
“第五件,無念國。”
像是人類走到世界末日的盡頭,在無力氣和精力去探索除了蠟燭以外的發(fā)光物,所有的黑色事物開始淡化自己的顏色,所有的蠟燭減弱自己的光亮,漸漸地一切像是沙漠里的沙子,變得沒有那樣具體清晰,像冰塊一樣突然消失在一杯熱水里,誰也不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黑色被什么人替換,變成了刺眼的白色,或許那些消失的人正隱藏在這白色里,但是怎么也看不清,因?yàn)樗麄兲嬉粋€人還債去了。
“第六件,藍(lán)色大樹。”
滄海之上那棵藍(lán)色的大樹還在那里屹立不倒,她的周身頂著一個天使一樣的光環(huán),沒有再進(jìn)樹干的想法,兩人置身在樹下密集的滿天星里,藍(lán)色的樹葉漸漸失去水分變成黃褐色,緊接著開始飄落,直到地上積攢了不知多厚的落葉層將兩人埋沒,等他們探出身子時,那棵樹已經(jīng)落下了最后的一片葉子,開始枯萎,然后腐爛,最終與海水融為一體。
“第七件,桃花村?!?p> 省略劃船的步驟,站在桃花村奇形怪狀的村落時,與世無爭,和睦相處,禮尚往來,彬彬有禮,純潔無暇還在這里細(xì)水長流,但是萬物皆有時限,這里的一切不再相敬如賓,不再不爭不搶,不再無憂無慮,它們的心被填上了嫉妒、抱怨、貪婪,它們在街坊爭吵,搶奪,設(shè)計(jì),陷害,互相撕扯彼此的衣衫頭發(fā),互相謾罵彼此擁有的惡劣,互相記恨彼此得不到的東西,一切亂糟糟的,就連河流里的水也變得污濁不堪,各有性格的房屋院落變得凌亂無章,所有的一切變得面目可憎,各懷鬼胎,只剩下利益的爭奪,越多越好,越快越好,不擇手段,至死不渝。
“第八件,星星?!?p> 曾經(jīng)秦楚給過洛稚與的快樂洛稚與紛紛還給了秦楚,它們不再像五百年前一樣美好甜蜜,它們改頭換面重新來過,支離破碎,本來大結(jié)局應(yīng)該是破鏡重圓,可是到了洛稚與這里卻變成了好罐子破摔,一幕一幕沒有給秦楚任何喘息的機(jī)會,秦楚僵硬在一處,來不及思考,來不及乞求,來不及認(rèn)輸,洛稚與咄咄逼人,勢不可擋。
“這個應(yīng)該是我送你的?!?p> “第九件,感情?!?p> 洛稚與捧起了秦楚的臉親了上去,很久很久,她清清楚楚知道自己舍不得,但是沒有但是。
“還給你了。”
洛稚與微笑著,這個笑容是她最終的報(bào)復(fù)。
“鎖在心里這么多年,終究還是不屬于我。”
“稚與,我們還沒有好好談過,一次也沒有,一秒鐘都沒有,事情還有余地?!?p> 最后的挽留,最后的會面,最后的對話,最后的記憶,如果當(dāng)時能夠商量片刻,秦楚的立場就不會像今天這樣低微。
“我們早就談完了,五百年前就談完了,余地我從來不給自己留。我就只是喜歡你,但你只是點(diǎn)頭,我就只是喜歡你,你也只是交易了我,我就只是喜歡你,你也只是無能為力?!?p> 洛稚與輕輕落下淚來。
“我就只是喜歡你,只要你活著我就去死,好不好。”
“不好,你最好永生永世都欠著我,永生永世就這樣只是喜歡我,永生永世都無能為力為我?!?p> 洛稚與的淚水湍急了起來。
秦楚看著她,她那樣脆弱,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她的生死就是秦楚的生死。
洛生的精魄不翼而飛,父親很快便從秦楚嘴里得知了精魄來源,短短幾次照面,秦楚父親早就看出洛生這人處心積慮,肚子里全是陰謀詭計(jì)。
看到秦楚對洛稚與的滿心慚愧,他生怕秦楚會再次與洛生有瓜葛而遇不測,先將他封在了院子后面的一個山洞里,以防秦楚母親悄悄放出秦楚,他用了最隱秘最堅(jiān)固的封印,并告訴秦楚母親秦楚出去找醫(yī)他的方子去了。
然而秦楚的父母很快便死了,秦楚不得不在里面待著,他在里面待了五百年,他掛念了洛稚與五百年,幸虧有夏目的幫助他才出了那山洞,很快就收到了洛生的來信,他便趕來。
他好不容易說服夏目去醫(yī)治洛稚與,雖然夏目說只能延長洛稚與的壽命,但那依舊讓他心滿意足。
他可以原諒洛稚與的一切行為,但是這些行為像萬箭穿心,像有緣無分這四個殘忍的字,令人萬念俱灰。
秦楚打算去擦拭洛稚與湍急的淚水,但是微風(fēng)從教堂的門口吹來,吹散了洛稚與的身體,她像是飄落的柳絮,輕輕飄上了半空,然后又隨著另一陣風(fēng)出了教堂門,又在廣場上飄。
太陽很大,噴泉水柱很高,空氣很暖,兩只蝴蝶在那黑細(xì)頸瓶里裝的玫瑰花上休憩,她消失不見,這些都是洛稚與計(jì)算好的,這些都是秦楚早就料到的。
洛生躺在床上粗聲喘著氣,然后那顆心終于停了下來,消失在洛生的身體里。
一具焦黑的尸體在那張昂貴的木床上生滿了蟲子,洛生的骨骼過于丑陋,沒有引來蝴蝶,最終她的一切在煜言的打點(diǎn)下恢復(fù)往常。
哪里都可以缺少一個人,哪里都可以隨時找一個人頂上,哪里都是人,哪里都不缺人。
秦楚還沒有仔細(xì)看看旁邊那個穿黑色留仙裙的女孩,她和五百年前的洛稚與應(yīng)該還是一樣,五百年前秦楚沒有給她機(jī)會展示完完全全的自己。
但她從頭到尾都是個倔強(qiáng)的女孩,不拖泥帶水的女孩,一門心思的女孩,是秦楚只給了她九天的時間表現(xiàn)了她的幼稚,自此之后,剩下所有的日子里她便不知道該如何去表現(xiàn)自己的幼稚。
他拿著洛生的精魄回到家時甚至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事物忽近忽遠(yuǎn),忽淺忽深,忽明忽暗,拿在手里水杯的杯口會突然漸漸變大,放在書架上的花瓶突然從未相識,盛在碗里的飯莫名下不了肚。
他以為洛稚與被拿走心后會死,他打算救好父親,就去還命,可是父親告訴他,洛稚與心不會死,她的身體就不死,所以她還活著。
他在家里瘋狂尋找補(bǔ)救的方法,他苦苦哀求病入膏肓的父親,然而無濟(jì)于事,父親把他關(guān)進(jìn)了后院的山洞,他哪里也去不了了。
在這之前應(yīng)該做的事情,現(xiàn)在再去彌補(bǔ),本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愚蠢至極。
秦楚摸了摸剛剛洛稚與坐過的地方,什么也沒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