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曾經(jīng),當人力與天道實實在在地進行較量之時,沒有人會覺得人可以占上風。
即便是林詭,也不這么認為。
他與天道的對弈,更多的層面還是在謀盤布局的對抗當中,若是真的讓他直面天道,他并不覺得自己有哪怕一丁點的勝算。
可是如今,這樣的觀念,徹底改寫了。
疾沖而上的霧靄山,頂著如洪水般傾瀉而下的天空,扶搖直上。這一刻,天威在人力的面前,不愿退避,卻也不得不退避。
天道,落了下風。
此刻的景象已經(jīng)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能讓天,都產(chǎn)生了畏懼退縮的情緒。
終于,天道支持不住了,當然,在它支持不住前,率先陷入絕境的,是余下的那十一位神官。
他們的身軀都已經(jīng)快要被碾碎了,曾經(jīng)的那些驕傲,那句“我們說的話就是道理”,在此刻,仿佛是這世間最大的諷刺。
只是,天空中猛然照射而下的十一道光柱,緩解了他們的壓力。
透過這光柱的質(zhì)感,林詭感受到了一種熟悉。氣運,不,比氣運更為凝實,這是規(guī)則。
天道,為十一位神官,降下了規(guī)則。
隨著光柱不斷地注入到了神官們的體內(nèi),他們的氣勢也開始得到了補足,并且以極快的速度向上攀升。
那道曾經(jīng)阻擋了他們無數(shù)年的瓶頸,此刻居然松動到宛如無物。
看著這一切的發(fā)生,林詭明白了天道的意圖。
它不愿直面不二了,所以它要讓這些個神官,替它攔住這個可怕的瘋和尚。
于是,曾經(jīng)加之于他們身上的那幾乎不可突破的瓶頸,被撤去了。在規(guī)則的滋潤下,神官們,跨過了那道坎。
尊階之上,那更高層次的境界。
伴隨著光柱的灌注,十一道至尊法身開始瘋狂壯大,漸漸的,居然變得與霧靄山差不多高。
一時間,十一個宛若神明一樣的巨像,開始轟擊起了霧靄山。
每一個巨像,都面容猙獰。
突破了尊階,這本就是這些神官們來鳳鳴的目的,但此刻,他們卻并沒有感受到一絲興奮的感覺,因為此刻他們的攻擊,完全是被迫的。
若是可以,他們現(xiàn)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快點離開這里,離開這個可怕的人間地獄。
可他們走不了,不二的氣機將他們完全鎖死在這里,讓他們哪也去不了。
只能反擊,只能抵抗,不朝著霧靄山進攻,他們遲早會被沖天的刀氣斬碎。
當然,神官的反擊也并非全無效果,扶搖直上的霧靄山在巨像的轟擊下,停滯了下來,并且開始在重擊之下,顫動,搖晃。
不二的氣勢,遭到了阻止。
但這些已經(jīng)登臨了更高境界的神官們,卻無論如何都不敢去相信,眼前的這個老和尚,其實只有尊階。
天道設下的最大瓶頸,是無人能夠突破的。
他們之所以不敢相信,是因為,尊階,沒有道理會這么強大,強大到讓天道退避,強大到讓十一個已經(jīng)破境而上的神官,依舊感受著無窮無盡的壓力。
這其中的緣由,或許只有林詭是明白的。
不二早就是尊階絕巔了,而他的實力也早就能夠去沖撞那道瓶頸,但這么做,天道便會發(fā)現(xiàn)他,遮天霧靄也就再也遮不住他了。
所以這個老和尚從未嘗試過破境,相反,每每到達了尊階絕巔,他就會將這一身的修為封藏在刀意中,化身一個凡人。
可一千年來,他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從凡人變成至尊,十次,百次,萬次.......這些修為,也全都埋藏在了一道又一道刀意之中。
到了后來,從凡人變成至尊,對于他而言,已經(jīng)如同呼吸一般熟稔。一千年來的積累,讓不二和尚,變得異常的可怕。
此刻,斬海隨便揮出去的一刀,都有可能攜帶著一位至尊畢生的修為。
看著那個熟悉的二和尚,林詭笑了,“呵,亮出來吧,讓它看看,你到底給它準備了多少存貨?!?p> 該是聽到了林詭的話,山巔上,不二嘴角上揚,隨即,沒持刀的那只手,手指微微上抬。
沒人能想到,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居然會攜帶著那么大的威能。
一時間,整個神洲,開始沸騰。沒錯,真正意義上的沸騰。
曾經(jīng)不二埋藏在神洲各處的刀意,此刻感受到了主人的呼喚,開始破土而出,十道,百道,千道,萬道......
每一道刀意騰起后,都如一座山峰一般,開始直上云霄,同時,也開始不斷地,向著濟福匯聚。
林詭,再度感受到了天道的情緒,這次,是驚駭。
一個抬指,天下刀意,盡化峰巒,沖天而上。
眼前或許有十一位尊階之上,而不二一人,便是千百萬位至尊絕巔。
神官們看著這景象,感受這不二磅礴的氣機,都陷入了絕望,近乎瘋狂地擊打著霧靄山。
但不二,卻始終未曾看向他們,哪怕一眼。
“呵,剛剛有人跟你家賊娃子說,他們說的話,就是道理,二和尚,不知道你怎么看?”
對著高處的不二,林詭喊道。
這是不二等待了一千年的一場盡興,林詭不介意好好地給他當上一回捧哏。
就讓他盡興,就讓他把這一千年來的積郁,都好好發(fā)泄出來。
聽著自家賊娃子的話,不二哈哈大笑,笑的豪放不已,笑得眼角都泛起了淚花。
而后,他淡淡回了一句:“嘿嘿,賊娃子,你清楚的,你家二和尚,向來不講道理?!?p> 說著,名刀斬海對天揮出,剎那間,天海分割,出現(xiàn)了一道巨大的裂隙。
與此同時,自地面,騰蕩而起無數(shù)道肆虐的刀氣,開始瘋狂地席卷向這些神官。
在刀氣的絞殺之下,很快,法身崩碎,形神破敗,不可一世的神官們,連還手,都沒能做到。
刀氣散去,十一位神官,盡數(shù)隕滅,到死,他們都不入刀皇的眼。
這之后,神洲上,還在有無數(shù)的刀意沖天而起,為不二補充著。
懸天城都之下的破敗海,也已經(jīng)浪濤翻涌,當初斬海三千刀,也足足有三千道刀意被藏在了那里。
被刀氣托舉著才能長懸空中的懸天城都,已經(jīng)有了崩塌的趨勢。
不過,向著林詭看了一眼,不二的手微微按下,三千刀意的躁動,平息了下來,沒有將懸天城都斬碎后隨他爭天。
“賊娃子,我走啦!”
聽到這一聲道別,哪怕是已經(jīng)做足了心理準備的林詭,此刻也是鼻子一酸,喉頭哽咽。
“你的棋路,波譎云詭,比那段天機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安然如死水的棋局,可不是你愛玩的,是不是?”
“呵,是!”強忍著沒有哭出來,林詭回答道。
“哈哈哈哈,好,那二和尚我,就用我的死,用我的爭天,送你一場天下大亂可好?段天機灼了天目,這回,二和尚我,幫你砸斷它的脊梁!”
不二此刻豪情萬丈,他已經(jīng)憋了太久了。
霧靄山在瘋狂地暴漲著,沖天的山勢沒有半分停頓的想法。
林詭站在原地,看著這個自己來到世上之后唯一的親人,想著該怎么回答他,該怎么,和他好好地道個別。
只是,想了良久,終是苦笑著搖了搖頭,罵道:
“老家伙,你,盡興就好?!?p> “哈哈哈哈,盡興!能不盡興嗎!你看看,它,怕得要死呢!”
說著,不再眷戀,也不再停留,不二腳踏霧靄山巔,斬海一揮,剛剛那道裂隙再度深了幾分。
而后,一個騰躍,不二朝著那道裂隙沖去。
“霧靄山老和尚不二,起身,爭天!”
在整個神洲的注視之下,昔日刀皇,如今不二,飛身,入天痕,爭天而去。
回頭看看這個神洲,不二的口中呢喃著:
“賊娃子,沒了我,也不要怕,你會贏的,我從來,都堅信著。”
再看了眼鳳鳴的國土,看了看那翹首注視著他的火鳳國運,他眼帶緬懷:
“舞丫頭,我沒食言,這鳳鳴,還好好的?!?p> 終于,那道巍峨的身影,沒入天痕,消失不見,緊跟其后的霧靄山,依舊暴漲,不帶絲毫停留,跟著從那道裂痕刺入,插入蒼穹。
這一天,整個鳳鳴的國人們,都聽到了來自心底的那道猶如洪鐘一般嘹亮的喊聲,不少老鳳鳴人,都握拳扣在胸前,跟著喊了起來:
“八百年鳳鳴,不動如山!”
這一天,在林詭的注視下,這個在陰霾之下老和尚,終于是好好的,盡興了一把。
落幕了,他也就解脫了,再也不用躲藏了。
這一天,
霧靄山上,
霧靄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