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楣放學(xué)才踏進家，灰朦的天空便下起了雨，下得沉悶。這些天里天氣變幻莫測，忽冷忽熱，熬過兩周的時間，子楣的感冒才好過來。
公歷一月份過半，人們開始期盼農(nóng)歷的一月。期盼過立春，所謂的年貨需要準(zhǔn)備，因集市已人散房空無處買賣，人們不得不選擇坐班車到城里。臨近過年的車票價錢翻倍的漲，有些人為省錢便勞煩要去城里的人家順路幫買回來。這天里就有兩個鄰居前后過來托齊德勝幫他們買些年貨，李嬸都給回絕了。齊德勝不想拂鄰居面子傷了情分，出發(fā)前偷偷來找到那兩個鄰居說答應(yīng)幫他們買，并用本子一一記下他們要買的東西，帶上放了寒假的子楣一起進城。路過服裝店時看見有低價折扣，齊德勝便想著給子楣買兩件新衣服，進店里讓她挑了又挑試了又試，一件一件的拿來問喜不喜歡，子楣都說不喜歡，正想離開，女店忙攔著笑道：‘‘我們店的衣服全是今年剛上架的新款式，別家的價格斷沒有我這里的優(yōu)惠。若這幾件都不喜歡，還有其他的，看看吧?！伺觊L進里間找?guī)齑妫娱估R德勝出了店門外面道：‘‘咱們快去買了菜回去，衣服明年我再買就行了?！绱艘徽f，齊德勝明白她的心思，只好從她去先買其他東西。街上人流量挺多的，門店均掛了紅燈籠和中國結(jié)，一片新年的氣象?？醋懔私稚系臒狒[景象，子楣忽然想起澹兒，想知道她和晴月住在城里的哪個地方，心想若不遠的話可以現(xiàn)在就去找她們玩，但問了齊德勝也不知道她們住哪里，逛了幾個市場買全東西便回了家。
年前總要包粽子，子楣幫李嬸打下手，燒水燙大粽葉，一起包起粽子來。齊祥和子楣各有自己喜歡的口味，所以李嬸每次總會包兩種口味的粽子，但今年只需包子楣喜歡的口味。數(shù)了下，共包了十三個粽子，不多包也不少包，剩的米和粽葉都送給鄰居了。子楣不明白為什么只包十三個，李嬸給的說法是：十二個粽子是對應(yīng)一年十二個月份，多出的一個順應(yīng)年年有余。齊德勝打趣道：‘‘哪有什么道理，不過是祖宗愛吃粽子，咱們?yōu)榱诵⒕醋孀诓虐?，你看每次?jié)日里不都是先上香給祖宗先吃么?！顙鸬溃骸裢碇笫?，你就是祖宗，第一個爬起來撈來吃的怕就是你。’’說得讓子楣咯咯笑，確實，齊德勝是非常喜歡吃粽子的，有粽子的話都當(dāng)正餐吃。
第二日下午，有一個販子專門帶了膨化機來在村里幫做爆米花和米棍，村民們見收費不貴，紛紛帶上自家的大米和玉米過去。這種膨化食品比較得到村民的認可和小孩喜歡，給小孩吃，相比小賣部賣的辣面筋等零食健康多了。李嬸扛了共三斤半的大米和玉米過去，人多還要排隊。子楣倒是第一次吃這種膨化食品，因為這東西在這里有壓歲錢也很難有地去買。
除夕當(dāng)天天未亮，齊德勝和屠夫一起幫別家宰豬去了，回來時帶了些豬肝豬腰給李嬸煮粥，喝了粥便著手打掃衛(wèi)生和貼對聯(lián)。門口檐下有一燕子窩，去年暖春時剛筑的新巢，不知燕子為何筑一半就放棄了，齊德勝在巢下方安上一塊小木板，免得燕子今年來安落時拉門口一地的屎尿。剛貼了門口的對聯(lián)，就聽外邊林老漢喊道：‘‘今天吃狗肉，中午過來喝酒?！R德勝望過去，林老漢手里拎著一只死狗，齊德勝答道：‘‘等下過去?！瘉淼搅掷蠞h家，林老漢正燙狗毛，看這狗，是中華田園犬。林老漢說這狗是在自家龍眼林抓的，此狗當(dāng)時正和另一只剛斷奶的小土狗在龍眼林里玩耍，看著像是流浪無主，林老漢便扔食誘捕了過來，剛斷奶的小土狗跑得快，沒抓住。這狗剃去毛和內(nèi)臟，一過秤桿，足斤足兩，十九公斤重。一鍋燉了大半只，還炒了兩盤配菜。林建中去小賣部搬來一整箱啤酒，并請了國岳親兄弟二人過來。孫氏母女三人也列行共桌吃。
飯過半碗，孫氏與林老漢說起娘家那大表姐的二兒子于年后初六娶親之事，齊德勝便跟林秀瑩開玩笑道：‘‘秀瑩你也該抓緊了，我們這些個叔叔可都盼著喝你的喜酒呢，交男朋友沒有？‘’林秀瑩臉蛋就是一熱，羞答答回還沒有，齊德勝又笑道：‘‘叔叔認識幾個好人家的小伙，模樣和品格都正，你說一聲，都給你介紹過來?！中懵裣骂^吃飯，不答言了，孫氏搭茬道：‘‘我女兒哪能隨便嫁別人，早早嫁出去，以后日子里冷不丁的要受罪。’’齊德勝聽了笑一笑，喝口酒也不說了，倒是國岳接上話道：‘‘姑娘家家的多少個早晚都要嫁人，你家姑娘嫁出去了，你不孤單了么，你努力努力再生個兒子，等她們姐妹兩個都嫁出去了，晚年你還能有個兒子在家里不是。’’孫氏笑道：‘‘我怕沒那福分了。說說你怎么不和你家那位商量生一個？’’國岳手一劃，歪著身子說道：‘‘你又開玩笑了，要是能生，我鐵定生一窩來。’’大家一聽，全樂開了，林老漢也忍不住說一句道：‘‘你豬啊，還生一窩，養(yǎng)得起？’’國岳放下酒杯，笑道：‘‘養(yǎng)孩子不就像養(yǎng)豬養(yǎng)鴨一樣，在家里三餐給他們喂飽后再趕到外邊去放養(yǎng)一陣，你看哪一個不長得膘肥體壯的，用操什么心，不過多幾張口吃飯而已，我不信多種點地還養(yǎng)不活?！痪渚坪蟛恢呺H的話又讓大家笑一回，孫氏道：‘‘幾天沒被你女人打了又忘記自己多少斤兩了，等她聽見了回去不把你修一頓?！瘒佬Φ溃骸龕勐犅牐?xí)慣了，習(xí)慣了?！?p> 一碗飯墊腹，幾人開始猜碼，林秀瑩姐妹二人吃飽先離了桌。喝完一箱啤酒，酣暢淋漓，借著酒意興頭，林建中又去買回一箱啤酒接著猜拳喝。不過多久，一箱啤酒又給喝完了，這才停杯，聊起了話題，說起了生死未卜的林勢雄，大家無一不嘆氣。國岳兄弟道：‘‘上周五我跟車到城里卸化肥，也去打聽了一下，看門的說茜兒老公一家早搬走了?！掷蠞h搖了搖頭，啜了一口煙說道：‘‘大概去鬧了，這長時間不見消息，怕是兇多吉少了。易蓮也是，現(xiàn)在是死是活都知道，人說不見就不見了，這年頭丟個人死個人是常事…’’林老漢話頭一轉(zhuǎn)，卻提到了一件事來，因此事，齊德勝還險些丟了命，如今仍記憶深刻。
此事還得從幾年前說起，那是剛過清明節(jié)掃墓后的一件事兒，當(dāng)時上山掃墓，林鑾爸翻土除草時發(fā)現(xiàn)一個手腕粗的小物件，刮開粘在上面的干黃泥仔細一瞧，像是什么動物的造型，還是很精美的銅制品，看起來很有年代感。林鑾爸以為是古董，偷偷裝進口袋帶回家洗凈后又仔細看了看，心里沒底，不知真假。到次日晚上，林鑾爸找林老漢來幫忙看，林老漢也看不出所以然，第二天下午，林老漢叫剛從城里回來的澹兒爸去幫林鑾爸看此物件。見識較廣的澹兒爸一看就說這是件貨真價實的青銅澆鑄的古代工藝品，是個火眼麒麟，只是看不出隸屬哪朝哪代。林鑾爸聽說，登時興奮不已，心想買這么多年的生肖碼都沒見過財運光顧，如今撿這么一個古物，八成可以發(fā)一筆，于是找時間便到城里的古玩市場瞎轉(zhuǎn)悠，果然賣得四千多人民幣。林老漢聽林鑾爸說賣得了幾千人民幣，不禁眼紅，也想碰碰運氣，每天帶上獵槍進山溜達，一面打野味，一面留意祖墳附近有無古物可撿。
且說一個月后的一天上午，林老漢照常進山打獵，十幾米開外射落一只樹上休息的大白鳥，正欲過去撿時，透過茂密灌木叢就見前頭有兩個陌生男子的身影，趴在土坡下。林老漢繞到高處看了他們一會兒，端著獵槍慢步走過去喊他們出來，兩個男子舉著雙手站起身，以為林老漢是此地的林業(yè)員，便神態(tài)自若地笑說他們不是來偷獵和砍樹的，只是游玩探險來的。林老漢聽了，看他們也不像壞人，便放下獵槍去撿射殺下來的大白鳥，并表明自己不是林業(yè)員，說這山林沒有林業(yè)員，兩男子松了口氣，遞上中華煙，與林老漢聊起了天，看這獵槍不錯，說想花三倍的大價錢買下。這獵槍是祖父留下來的，林老漢本不想就此賣給他們，可再仔細打量一番，他們兩個不論言談舉止還是穿著上，都像是不缺錢的主，于是心下打注意，試探著提了個六倍的價格，沒想兩人二話不說就要買，于是打開背包拿出一捆現(xiàn)金，抽出幾十張數(shù)了后就遞給了林老漢。林老漢瞥見那背包里藏著一捆又一捆的現(xiàn)金，頓時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這兩人來深山老林里帶這么現(xiàn)金干什么，當(dāng)看到自己手上賣獵槍得的錢，心里那個美啊，一并附贈了身上所有的子彈給他們。
林老漢沒有了獵槍，很少上山了。時隔兩周，林老漢帶砍刀上山砍柴，在原來自己射殺大白鳥的地方，那土坡多了一個洞，外邊推著新土，顯然是新掘不久。林老漢在洞口處還發(fā)現(xiàn)了自己當(dāng)初賣給那自稱來探險的兩個男子的獵槍，撿起來看，沾水受潮生了點銹，不過還能用。這洞很深，里邊黑得根本看不清有什么，可越看越像個盜墓的洞，林老漢恍然一悟，下面說不定是個古墓，那兩男子該不會是盜墓賊吧。林老漢有些激動，又不敢貿(mào)然進洞，當(dāng)日回家便找到齊德勝說這事，齊德勝也歡喜，興許真能撿個漏，得個寶貝也發(fā)財了，值得去探上一探，于是兩人計算著明日下洞口去看一看。
在次日上午，林老漢和齊德勝帶了砍刀、手電和繩子上山。等來到這個洞口，齊德勝就發(fā)現(xiàn)洞口下面有干了的血跡，頓時心虛半節(jié)，忙問林老漢這血怎么回事，林老漢也說不出個準(zhǔn)確緣由，說當(dāng)時自己發(fā)現(xiàn)這個洞時，真沒注意到有這血跡在，可能是動物捕獵留下的吧。若是動物捕獵留下的血跡，那洞里會不會有野生食肉動物呢，這些都不知道，存在危險系數(shù)，這下要不要進洞，齊德勝猶豫了。林老漢見齊德勝想打退堂鼓，便自告奮勇說自己先下去探一探，齊德勝不想他冒著個險，忙攔住他?？勺詈簖R德勝抱以賭一把的念頭，還是鼓起勇氣當(dāng)先進了洞，進去才發(fā)現(xiàn)這洞像葫蘆，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點坡度，彎著腰進去有點難度。大概進去五六米時，在手電光下清楚地看見距離五米處的盡頭，是一道青磚筑成的墻壁，粘著泥土手印，下方還有一個水桶大的口子，口子整齊光滑，像是被利器切割的，里面黑蒙蒙什么都看不見，應(yīng)該是通進古墓里的。齊德勝將手電光往上抬了點，定睛一看就渾身發(fā)毛，破口子里面有幾條鮮艷花紋、比碗口粗的大蛇在蠕動，蛇身下還有幾顆蛇蛋。那幾條蛇好像被手電光驚動了，猛地挺起身子，吐著信子，警覺的眼睛反著光。齊德勝拉了拉繩子，給外邊的林老漢提示洞里有情況，同時屏住呼吸慢慢往外退，才退了三米多，那幾條蛇便齊齊刷刷從破口子里鉆出來了。齊德勝手忙腳亂，從背后掀起外衣包住裸露在外的脖子和頭部，轉(zhuǎn)身就往外奮力退。
幸虧退的及時，齊德勝逃了出來，不過屁股剛出洞口時，一條大蛇趕上，一躍便咬到了齊德勝的側(cè)腰褲帶，林老漢見形立馬提起砍刀砸過去，正中蛇身，那大蛇挨痛松了口。兩人借勢與大蛇拉開了一段距離，回頭看洞口那，一條又一條的蛇鉆了出來，四處觀望好一會兒又進了洞去。齊德勝直冒了一身冷汗，心想那蛇有毒沒毒，要是被它咬上一口纏住也都必到閻王殿登名報道了，為貪點錢財與危險互搏實在不值當(dāng)。兩人緩了會，齊德勝說不下去了，而林老漢仍財心不死，相信下面肯定是大墓，說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洞通墓里邊，或等個幾天等到那蛇走了再找機會進去，又或自己挖一個盜洞下去，總之就是非要進墓不可。可齊德勝心下糾結(jié)后還認個明白理的，盜墓不僅危險違法，還傷風(fēng)敗俗，任林老漢說什么也不肯再干了。最后，林老漢磨不過放棄了這些想法，同意齊德勝將洞口回填上土，此事就此掛落。
其他人一聽林老漢這么講來，都沒想到他倆還有這樣的一個盜墓未遂的經(jīng)歷，紛紛指責(zé)說這樣發(fā)財?shù)暮檬露疾桓嬖V自己人，太不仗義了，同時也都想不通來借口游玩實際盜墓的那兩個男子為何丟下從林老漢手里花大價錢買的獵槍，林老漢認為是他們遭老天報應(yīng)，摸了寶貝出來就死在洞口了，至于死后尸體在哪里，國岳親兄弟倆認為是被動物叼到別處吃了。而齊德勝則猜想兩男子下墓撿到寶貝過程遇危險受了傷，不過還是出來了，見獵槍沒用啥處就隨手丟下了。大家聽齊德勝這么樣的猜想，都頓生盜墓生財?shù)募で閬恚捎洲D(zhuǎn)念一想，刨墳取財?shù)墓串?dāng)不僅敗光祖宗十八代積的德，還招世人唾棄謾罵，所以只是停在嘴巴上說說罷了，也沒人真的敢付予行動去做這種勾當(dāng)。再說了，齊德勝和林老漢都沒有下到里邊過，是否真有古墓，還真沒人能肯定。不過呢，在老年間確實有一個流傳下來的傳說里有提到過關(guān)于古墓的，說山林里埋著一個部落貴族頭目，可具體位置不知是在村尾后山還是忠啟山，以前有人試圖去找過，結(jié)果都是白費力瞎忙乎，由于這個是老一輩人口口相傳的事，并無任何事實根據(jù)，到如今，傳說什么的，也只當(dāng)無聊玩話罷了。
大家嘮嗑半日之久，狗肉鍋和菜盤早見了底，林建中只覺酒尚且未夠，仍想去買一箱啤酒回來接著喝，林老漢攔住說夠了不喝了，但看他還沒喝滿足，便拿出自己年前珍藏的米酒給他喝到爽快。林建中真的嗜酒非常，什么酒都愛，直飲了七八杯米酒下肚，勁頭上來醉倒一處方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