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中心內(nèi)傳來那位工作人員的婉轉(zhuǎn)歌聲：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喲
為什么旁邊沒有云彩
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喲
你為什么還不到過來喲呵
……
院長將林溪和雅克帶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辦公室布置得簡單，一套布料沙發(fā)，一個茶幾，一張桌子，一臺電腦，一個文件柜。墻上掛著幾張照片，是院長和孩子們合影，還有他給老人們唱歌時的抓拍。
院長請他們在沙發(fā)上坐下，去給他們倒水，邊說：
“一對法國夫婦從我們院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孩子這件事，我們福利院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知道。因為這是我們院唯一一個外國人領(lǐng)養(yǎng)本院孩子的案例?！?p> 院長將水放到了兩人面前，看了雅克一眼，只見雅克正襟危坐，便問林溪：“他不會中文啊？”
林溪說：“會一點點?！?p> “叫什么名字？”
“雅克.羅塞爾，中文名是齊愛華?！?p> “還有中文名？”院長又看了雅克一眼，眼中多了絲贊賞。
“他中文老師給取的。”林溪說。
院長問雅克：“我們剛剛的對話你能聽懂嗎？”
雅克點點頭。
“好樣的！中國人就該會中國話?！?p> 院長給他豎了豎大拇指，繼續(xù)說：“咱們福利院每個新來的同事都會被老同事告知，當時有一對法國夫婦來青海旅游，在日月山腳下發(fā)現(xiàn)一個襁褓，他們將襁褓里的孩子送到了咱們福利院。那對夫婦回法國之后經(jīng)常給福利院寄奶粉，連續(xù)寄了幾年。還找翻譯給福利院寫信，詢問孩子的情況。后來又來信詢問領(lǐng)養(yǎng)孩子的條件和手續(xù)，信都是老院長給回的。幾年后那對法國夫婦又再次來到咱們福利院，把那個當初他們撿到的孩子給領(lǐng)養(yǎng)了。”
林溪將院長的話翻譯給雅克，其實關(guān)于領(lǐng)養(yǎng)的經(jīng)過雅克的養(yǎng)父母老羅塞爾夫婦已經(jīng)跟雅克說過了，他這次來福利院是想要獲得更多的線索。
“雅克先生這次來中國是尋找親生父母，不知福利院是否有更多的線索。比如當時襁褓里有沒有留下什么信息？這些年有沒有人來找過他？”
“我給你查一下。”院長邊打開電腦，邊說：“前幾年我們都將之前的紙質(zhì)資料錄入電腦了，方便查找。我看看領(lǐng)養(yǎng)日期是……”
林溪聞言，將雅克的領(lǐng)養(yǎng)證遞給院長，院長按著領(lǐng)養(yǎng)證上的領(lǐng)養(yǎng)日期查找，很快系統(tǒng)上便出來雅克入院信息和領(lǐng)養(yǎng)信息。
“你們看……”
院長將電腦顯示器轉(zhuǎn)向林溪和雅克所在的方向。
“法國夫婦發(fā)現(xiàn)嬰兒的時間是1989年6月27日，在日月山腳下。這里有襁褓的描述，紅色繡花面白色里小棉被，嬰兒身上無衣物，襁褓內(nèi)無任何關(guān)于嬰兒的文字信息?！?p> 林溪給雅克翻譯電腦上看到的信息。這時，雅克從包里又拿出一張照片。
“這是我父母當時拍下的。”雅克說。
照片有些泛黃了，被過了塑。照片上是一嬰兒，眼睛閉著，頭只有稀疏的絨毛，看起來像出生沒多久。嬰兒被一張紅色繡花的小抱被包著，睡得安詳。
這不就是電腦上所說的襁褓嗎？
林溪看了看照片上的嬰兒，又看了看跟前的雅克，很難想象旁邊這位高大健碩的男人就是照片上的小不點兒。
這張照片的主角多年以后又漂洋過?；氐竭@里，不免讓人感慨。
如果雅克的親生父母知道他現(xiàn)在成長的這么好，會不會后悔當初丟棄他？
院長的話給他們潑了個冷水：“這是當?shù)睾艹Ｒ姷谋П?，很難從這里得到有用的信息?！?p> 他們盯著電腦屏幕繼續(xù)往下看。
“經(jīng)檢查，嬰兒出生不足七日，四肢健全，無生理缺陷及先天性疾病……”
那雅克就不是因為疾病或生理缺陷被遺棄的了。
“那時候很多人生活條件不好，生多了養(yǎng)不起……”院長試圖解釋，“也有可能是意外懷上的，世俗原因不能養(yǎng)……”
林溪明白院長的意思，除了家庭貧困無法養(yǎng)育之外，未婚生子、超生等都是遺棄孩子的原因。
她將話翻譯給雅克聽，自己還加了一句：“沒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孩子，但是在自己沒有能力撫養(yǎng)的情況下所采取的這種方式，也是為了給孩子一個機會活得更好?！?p> 雅克眼睛低垂，沉默著。
“那自從他進入福利院以后，和被領(lǐng)養(yǎng)到法國以后，有人到福利院來找過他嗎？”
“來福利院找孩子的人，我們一般都會通過他們遺棄孩子的時間、地點，孩子性別、年齡，被遺棄時身上的衣物或者其他信息來匹配，但是這里沒有人來找過他的記錄?！痹洪L說。
林溪沒有將這個翻譯給雅克，不知道他能聽懂多少，只見他眼里掩飾不住的失落。
院長握住雅克的手，用長輩關(guān)愛的眼神看著他，安慰道：“正慶幸那對法國夫婦將你養(yǎng)育的這么好。孩子，你的親生父母放棄你肯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他們不來找你，也不要怪他們，往后好好孝敬你的養(yǎng)父母吧！”
從福利院出來之后，林溪和雅克坐在車上，林溪不知該往哪里去，也不知該怎么安慰雅克。
雅克突然直起的身子，打起精神，露出他一貫溫暖的笑容，說：“嘿，要不我們到日月山看看？”
林溪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他總是將樂觀和淡然展現(xiàn)給他人，一路的波折和不順在他看來似乎是微不足道。他是在刻意隱藏自己的傷痛，還是本來就這樣？
日月山……
當初雅克夫婦是在青海湖返回西寧的途中途徑日月山意外發(fā)現(xiàn)的雅克，具體的位置他們描述不太清楚，只記得是在掛著經(jīng)幡的石堆后面。只是幾十年過去了，經(jīng)幡是否還在，或者挪動了位置不得而知，他們只好去碰碰運氣。
日月山是西北-東面走向，是去往青海湖的必經(jīng)之路。遠遠就看見日月山延綿的山體，靠近日月山，道路開始變得曲折，山勢高低起伏，道路兩邊都是農(nóng)田。
“日月山是青海農(nóng)區(qū)和牧區(qū)的分界線，過了日月就是牧區(qū)了?！?p> 林溪專心致志地開車，無暇猜測雅克此刻是什么樣的心情。
托韓睿的福，好在幾年前她到過青海，去過日月山和青海湖，所以才能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給他聽。
“唐代的時候，日月山是吐蕃和唐朝國土的分界線，當時文成公主遠嫁吐蕃時經(jīng)過日月山，將皇后送給她的日月鏡打翻了，落在兩個小山包上，為了紀念文成公主，那兩個小山包叫日月山。傳說日月山下那口泉水是文成公主思念家鄉(xiāng)流下的淚水，所以叫公主泉?！?p> “很浪漫……”雅克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文成公主在日月山遙望故土，留下動人的故事。雅克重回日月山，在故土探尋自己的身世。美麗的日月山，古往今來留下多少別離與懷念的凄美故事。
如今的日月山已成為一個景點，山頂修有日月亭，山腳下有停車場，平整的柏油馬路直通西部，與當時雅克夫婦撿到雅克時完全不一樣。
雅克和林溪站在山頂上遠眺，這里的天空湛藍無比，空氣中淡淡的綠草清香，風干凈得像過濾了一般，五彩經(jīng)幡在風的吹動下“嘩嘩”作響。
林溪望著遠處的村莊，心想以前人們丟棄小孩一般不會丟在離家太遠的地方，或許雅克的父母就在那邊的某個村莊里面。
“或許……我們可以去附近的村莊打聽打聽?！?p> 找村委說明情況，協(xié)助詢問三十幾年前誰家丟棄過一個出生幾天的男嬰，挨家挨戶去問，這是她目前想到的方法。
可雅克搖了搖頭。挨個問效率太低，更何況他們都沒去福利院錄找過他的下落，估計并不想尋回這個兒子。
其實對于尋找親生父母這個事情雅克本來不抱太大希望，也不是非得找回來不可。羅塞爾老夫婦對他很好，甚至好過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卡米爾。血緣關(guān)系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念想，但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說他們會不會在那邊的某片草原，和牛羊在一起？”
雅克指著西邊一望無際的原野，林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綠綠油油的一片看不到頭，不遠處牦牛正低著頭吃草，林溪的思緒跟著飄到了遠方。
過了青海湖再往西就深入到青海高原腹地，然后是無人區(qū)，最后到達XZ。林溪甚至做好了穿越青藏的心理準備。
“你有什么打算？”
“我們先去青海湖看看？聽說青海湖很美！”
“是很美……”
林溪的思緒又回到幾年前，那條通往天堂的筆直公路，兩邊黃燦燦的開得正盛的油菜花，身旁她愛著的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