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原色之驀然回首(完)
春節(jié),小漁和需要回家過年的員工獲得了三天假期,蔡錚錚則領著留在申城過年的員工繼續(xù)努力,但是工資翻倍。
爸爸執(zhí)意把爺爺奶奶接來了,錢是男人的膽這話一點也不錯,如果是以前,媽媽故意不買菜不做飯,爸爸就束手無策,而現(xiàn)在,他可以叫外賣或者出去吃,心疼錢的媽媽只好拿出對姥姥姥爺?shù)哪托娜ソo公婆做飯。她覺得自從女兒辭職經(jīng)商以后,丈夫變了,不再唯唯諾諾,不再低聲下氣,她懷疑女兒偷偷給爸爸錢了,但又能怎樣,自己這些年來一門心思為兒子,虧欠了女兒太多,她每月寄來的五千元說是給她存的嫁妝錢,也被兒子換手機、買電腦花得差不多了,將來她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場暴風雨。所以,既然自己蠻不講理的那一套在丈夫面前已經(jīng)效果不大了,就裝點傻吧,不管怎樣,丈夫的錢也是花給自己家人了,沒有在外面花天酒地?!澳惆诌@次體檢,是中度脂肪肝,平時胃不舒服都是脂肪肝造成的?!眿寢屨f。小漁看看爸爸:“醫(yī)生說怎么治療了嗎?”
“醫(yī)生開的有藥,主要是減肥、戒酒?!卑职终f?!澳惆志透活^老母豬一樣,什么都吃,飯量還大。”爺爺不滿地看一眼媽媽,沒有說話。小漁立刻反駁:“還不是你,剩飯剩菜怕浪費都讓我爸吃,是你把他當成垃圾桶了。以后你得管著他,健康飲食,少吃、吃精細點?!眿寢屔鷼饬耍骸拔夷懿恢朗裁礀|西好吃嗎?錢呢。你弟弟我快養(yǎng)不起了!”弟弟正想狡辯被媽媽的顏色制止了。小漁起身回自己房間拿出兩摞百元鈔票:“這些你拿著,起碼這個春節(jié)讓大家吃好喝好吧?”爸爸和爺爺奶奶同時嘆氣。
“你知道丁莎莎的事嗎?”做了媽媽的齊婭看上去更圓潤了。小漁搖頭:“什么事?”“她這兩年,挺倒霉的,她爸爸貪污受賄剛被判刑7年,她丈夫就和她離婚了,她媽住院需要手術,咱們單位年前才給她捐款?!毙O很意外:“是嗎?不過單位能捐多少?。俊饼R婭點頭:“也就解個燃眉之急,現(xiàn)在的孩子比咱們有個性,單位才考進來三個年輕人,丁莎莎平時對他們太兇,他們這次就是堅持不捐。”
丁莎莎坐在病床邊靠著墻睡著了。是她媽媽看見站在病床前的小漁搖醒了她。丁莎莎呆看小漁好一會兒才認出她,態(tài)度冷冷地,看著母親隔壁病床問她:“你家親戚?”小漁笑著指她的母親:“我是來看阿姨的。”丁莎莎瞄著她的雙手:“怎么沒買東西?”丁莎莎的母親一個勁兒拽她的手,制止她的不禮貌。小漁笑著說:“阿姨,您別擔心,她一貫就是這樣對待我的?!倍∩瘺_門口一仰臉:“出去說吧?!闭驹诓》块T口,丁莎莎上下打量著小漁:“當老板了就是不一樣,看樣子賺了幾個小錢兒。還是那副窮酸樣,來看病人連個蘋果都不舍得買!”人的心態(tài)真是很奇怪,這些話如果換做當年的小漁,一定會覺得很受傷害,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她知道自己不窮酸,也知道自己目前比她生活的幸福,所以,她很大度地一笑:“行了!你呀,歪嘴騾子賣個驢價錢?!彼龔陌锬贸鲆粋€信封:“這是十萬,什么時候有什么時候還,養(yǎng)活自己的小錢兒我目前不缺?!闭f完轉(zhuǎn)身就走,就快走到電梯口時,丁莎莎追到身后:“我現(xiàn)在就缺這幾個錢兒,有了它我媽的手術費足夠了,放心,我會還的!”果然,半年后丁莎莎每月兩千開始還錢。小漁知道,以丁莎莎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狀況,每月還這兩千有多么艱難,但是她不拒絕,她明白,只要丁莎莎依然還有那份傲氣,她就一定會陪著媽媽度過難關。
接連兩天沒有在事務所見到蔡錚錚,員工說她已經(jīng)一周沒來了,好像家里有人生病了。小漁嚇了一跳,心想不會是她爸媽呀,自己初一還主動給蔡爸蔡媽拜年呢?打她的手機,聽到她疲憊的聲音:“你回來了?郭祐嘉住院了,你來幫幫我吧?!?p> 郭祐嘉年三十晚上因酒精中毒被送往醫(yī)院急救,這得感謝丁思怡,如果不是她一貫死纏爛打的韌勁,郭祐嘉就死在家里了。丁思怡陪著輸了兩天液,嬌生慣養(yǎng)的她也累感冒了,就把蔡錚錚叫了去。小漁沒有直接進病房,而是打電話把蔡錚錚叫出來了?!耙钟舭Y,好多年了?!敝佬O想問什么,錚錚直接回答。小漁驚訝得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怎么可能!他那么溫和、那么陽光,怎么會抑郁癥!”郭祐嘉手托著自己一只鞋子微笑的樣子無數(shù)次在小漁心頭回閃,也許換做任何人,用腳把鞋子踢過來就已經(jīng)很紳士了好不好?他卻用手托著一只穿過的鞋子,一個這么善解人意、這么溫文爾雅、一個笑得時候總是會露出一顆小虎牙的人,居然有抑郁癥?錚錚聳聳肩:“不知道,別問我,我先回家睡一覺,這兒交給你了。如果他父母打來電話別說漏嘴?!薄八€沒有蘇醒嗎?”小漁更擔心了?!霸缧蚜?,鬧著要出院呢。醫(yī)生讓再觀察兩天,他撒謊的時候你配合就行了?!卞P錚拉著小漁進了病房,看見小漁進來,郭祐嘉竟然很緊張地坐起身子。錚錚拎起自己的包,湊在郭祐嘉臉前惡狠狠地威脅道:“魏小漁替我兩天,你要是敢造次,當心我廢了你!”
病房里安靜得出奇,小漁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拔乙呀?jīng)好了,應該出院?!惫v嘉打破了沉默。“為什么喝那么多酒?”小漁問。郭祐嘉輕咳了一下:“不知不覺就喝多了,連累得朋友們年都過不好。”小漁去年就知道他的身世,聽錚錚說的時候沒覺得什么,現(xiàn)在知道他有抑郁癥,很多事情她瞬間就明白了。她有過類似的心境,但是,媽媽無論多么偏袒弟弟,自己即便什么都不做,那也是自己的媽媽,她對自己的愛是真的;但是,郭祐嘉和他的媽媽無論多么努力,無論做的多么好,那娘仨不會動一絲真情。因為,這對母子是掠奪者,是侵占者,她們受傷滴血的心只會千百倍去傷害對方才能獲得復仇后的安寧。他不會去過年,是因為他不想繼續(xù)屈辱地向任何人示好,他最心疼的媽媽卻必須要回去,想著媽媽現(xiàn)在的處境,他的內(nèi)心始終在受著煎熬,他會自責,覺得由于自己的逃避令媽媽孤立無援,令媽媽要獨自去承受所有的白眼和冷遇。類似的成長經(jīng)歷,讓魏小漁很容易就讀懂了郭祐嘉。
于是,她就開始說自己的故事。大二做家教時被一位學生的媽媽辱罵:你賣的是知識,和街上賣菜的沒區(qū)別,傲什么?有什么可傲的?春節(jié)穿著表姐的舊衣服去走親戚,表姐當著一桌子的人說:哎呀,你媽也真是摳,大過年的還讓你穿我的舊衣服來我家串親戚;爺爺奶奶被媽媽氣走的那一天,奶奶從口袋里拿出五十塊錢偷偷塞給她:魚兒,大姑娘了,去買個背心穿。爺爺奶奶走后,她照鏡子,看見自己單薄的襯衣里鼓起的小胸脯,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說著哭著,郭祐嘉聽著哭著。最后,她說:“這世界上,除了家人,我最感謝的是錚錚,大學時那一雙牛皮拖鞋挽回了我的尊嚴;開事務所她把公司的房產(chǎn)讓我們做工作場地,做宿舍,沒有她的幫助,我沒有今天;錚錚家里的產(chǎn)業(yè)很大,但是她一直那么謙和,我買給她那件紫色睡衣,她一直在穿,我曾經(jīng)發(fā)誓,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做對不起錚錚的事情,但是我不會,也決不能!”
手拎小漁洗漱用品的錚錚呆在了病房門口,眼淚一顆顆滾落。她想控制情緒,卻控制不住,于是又轉(zhuǎn)身離開了。
“有時,我也會思考自己這二十九年的人生,就像是深夜在一條悠長的小胡同里行走,自以為是在獨自行走,驀然回首,會發(fā)現(xiàn)其實我走過的每一段路都有人陪伴,有人指點,有人幫助,也有點點星光為我引路,所以,我們應該用一個感恩的心去對待所有的過往和未來,這樣,我們才能走得更遠,才能活得更充實,更開心?!?p> 錚錚戀愛了,未婚夫也是蔡爸的老朋友的兒子,一直很喜歡錚錚,只不過因為錚錚眼里只有郭祐嘉,根本看不見別人的好。兩人訂婚后,蔡爸就把自己名下事務所股份轉(zhuǎn)給了他們;
丁思怡也戀愛了,是爸爸公司的一個高管。她曾經(jīng)狂熱地愛過郭祐嘉,知道他有抑郁癥后,她的愛就徹底降溫了,她認為自己的愛人應該很強壯、健康,應該像爸爸一樣給予她全部的愛和呵護,而不是需要她去小心翼翼地照顧。
小漁也戀愛了,對,是郭祐嘉,當郭祐嘉說自己常常夜不能寐,就擔心自己萬一死了,媽媽會無人照顧,會被包括爸爸在內(nèi)的人們厭棄時,小漁說:“不會的,即便你死了,還有我;假如我死了,你也要負責照顧我的家人。”就這一句話,奠定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基礎。
這一年,馬瑾離開申城回去自己開了一間事務所,期間小漁還去指點過,雖然馬瑾不服氣,還是按照小漁的指點去做了,效益一直不錯。
魏小海畢業(yè)那年,小漁和郭祐嘉結婚了,郭祐嘉把小海放在自己公司里,小海不止一次求姐姐讓自己獨立,哪怕一間工作室也好,小漁說:“等你結婚了,你想去哪就去哪兒?!北唤惴蚴`著生活久了,他學會了有計劃地生活,也懂得孝順父母,每年回去看爺爺,他倒成了主廚。
陳玉達處長退休后,小漁聘請他做自己開在家鄉(xiāng)的裝飾公司顧問,弟弟小海名義上是董事,真正掌權的是陳玉達。不過他倒是蠻開心,因為既榮耀又省心省力,他很享受這種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