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人自然是沒完，互相仇視，一個眼里發(fā)著紅色光波，一個眼里發(fā)著藍(lán)色光波，在長桌的中央處碰撞，正下方剛好是一盤辣子雞。
吳不知像聞不出火藥味一樣，一臉笑意的起身，給那倆人搛著雞肉，還在每人的碟子里，放了一個鮮紅的小辣椒，生怕這把火燒不起來似的。
“吃菜吃菜，都動筷子，這個雞是我親手……切的?！眳遣恢πΓ笆炙囀敲髟碌?，都嘗嘗。”
“我老婆的手藝自然沒話說，我在家里經(jīng)常吃，但是可惜了……”侯爵夾起一塊雞肉，不往嘴里送，反而是放在眼前，小眉毛一褶，“你看這熱氣蒸騰的美味，可惜有些人偏偏沒這個口福，只能吃冷的，但這辣子雞還就得趁熱吃才好。”
吳不知看看小龍蝦，“沒事，有些大菜冷了也不走味兒——小與，把你旁邊那個拌涼菜給他夾點，先墊墊。”
梁與肖的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托著下巴，懶懶散散的看了一眼那塊雞肉，“誰說他不能吃熱的東西？小龍蝦，吃給他們看?！?p> 吳不知攔著，“不強迫，每個人的飲食習(xí)慣都……”
小龍蝦痛痛快快的把冒著熱氣的雞肉塞進(jìn)了嘴里，不緊不慢的嚼著，他不會說那些場面話，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好不好吃也不說，更沒有對做菜的人有道謝的意思。
也許是因為這道菜的廚師旁邊坐的那個人太倒胃口，小龍蝦甚至連個欣賞點頭的動作都沒有，一口咽下去，便是無言的結(jié)局了。
“呦，這個飲食習(xí)慣改的好?！眳遣恢荒樞老玻闹攸c也沒在菜上。
梁與肖馬上夾了一塊雞肉，剛咬下一口還沒嘗出味道，就開始連連點頭，“嗯！大圣，有福氣了啊！”他又夾了一塊，不知道是真喜歡吃，還是在做面子。
小龍蝦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大圣看到后也給自己滿了一杯，兩個人之間連個眼神交流也沒有，幾乎是同時一仰頭，幾口喝了下去。
小羅慣喜歡湊這種熱鬧，也跟著陪了一杯，看他那喜上眉梢、歡天喜地的樣子，似乎還挺喜歡他們這種不扭捏的風(fēng)格。
梁與肖是了解大圣的酒量的，目前為止，還沒看到誰把他喝趴下過，除了上次姓賈的玩陰的那回，但他從沒見過小龍蝦喝酒，因為自己不喝酒，所以家里除了牛奶就是果汁，要么就是礦泉水了……
唯一跟酒沾邊的，就是燒菜用的料酒了……
大概是因為知道梁與肖滴酒不沾，小龍蝦使用料酒的頻率和用量也是極少的，幾乎每瓶料酒都是還沒用過半瓶，就過期了。
大圣提著嘴角，這次換了瓶紅的，同樣倒在了剛才那個300ml的杯子里，幾乎滿杯。
小龍蝦看了一眼，有樣學(xué)樣。
梁與肖心里沒譜了，連著給小龍蝦夾了好幾筷子菜，湊過去，附耳問著，“你行不行？”
這時，旁邊的吳不知拍拍梁與肖，端了下手里的酒杯。
梁與肖怔了下，第一次用看“爺爺”的心情去看這個半大老頭，那人眼角的笑紋很深，每一道都有滄桑歷過的痕跡，銳利的眼神里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疲憊。
吳不知深深地看著梁與肖，淡淡地笑著，即便是這樣淺的笑，還是折出了好幾道笑紋——他沒看過這小子小時候的模樣，感覺像是從他剛出生時就與他分開了，然后兩人在各處忙碌著自己的生活，很多年后再見時，驀然有一種“一轉(zhuǎn)眼就長這么大了”的感覺。
吳不知退去了眼里銳氣，裝著不多不少剛剛好的慈愛，就像圣器說的那樣，吳不知一直把梁與肖當(dāng)成一個普通人，當(dāng)成自己的孫子，他對梁與肖的感情，從來不比對花岸的少。
和梁與肖錯過的那段時間，他便用花岸小時候的樣子，去填充對梁與肖的想象，回憶著花岸從出生到會爬、會走、會跑、會說話頂嘴……好像也看到了眼前這個小孫子，也是這樣長大的。
梁與肖拿起裝了半杯奶的杯子，忽然頓了一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放下杯子，身手去拿面前的啤酒。
吳不知按下他的手，笑了下，用眼神指了下牛奶，“就這個?！?p> 這只手溫?zé)嵊辛Γc疏遠(yuǎn)的人有肌膚之親時，總會給人渾身不適的感覺，并極力想抗拒，但對吳不知卻不然，不對……梁與肖覺得，眼前這個人是驍管事，是那個總會讓人安心的硬骨頭老家伙。
梁與肖跟吳不知碰了下杯子，一杯烈酒，一杯牛奶，兩人都默默喝了一口，雖然不言不語，卻像是訴說了萬千。
“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嘗嘗?！眳遣恢唤?jīng)心的給梁與肖夾了一筷子番茄雞蛋。
梁與肖百感交集，卻也只是淡然的臉，淡然的咀嚼，然后淡然的點評，“嗯，熟了?！?p> 吳不知失笑，“好個渾小子！”
梁與肖再回過身時，發(fā)現(xiàn)小龍蝦和侯爵的杯子里又換了一種酒，小羅還堅持陪著，始終沒有掉隊，盡管那兩人從頭到尾理都沒理過他一下。
小羅兩頰暈紅，帶著三分醉意，是那種剛剛喝開了的狀態(tài)。
梁與肖沒想到的是，小龍蝦竟然跟侯爵一樣，也是那種喝酒不上臉的，所以也看不出他現(xiàn)在到哪一步了。
梁與肖提醒小龍蝦多吃點菜，然后移身到吳不知旁邊，小聲問，“他酒量這么好嗎？”
吳不知抬眼看了下小龍蝦，搖搖頭，心思都在菜里，“不知道，沒見過他喝酒?！?p> 梁與肖“嘖”了一聲，瞪著眼。
“我離開他時，他還是個孩子，哪有機會喝酒？這么多年，這是坐在一張桌子上吃的第一頓飯?！眳遣恢粤丝谇嘟方z，滿意的點點頭，而后道，“不過他爸媽都挺能喝，跟打仗的士兵們喝都是三巡打底，也許會遺傳?！?p> 梁與肖聽得半信半疑，酒量還真有遺傳這一說？
明月時不時跟侯爵說話聊天，給他夾菜，一會兒又讓他看手機，想分散他的注意力，但這人似乎是打算盯死小龍蝦了，八面玲瓏的大圣，這邊明月沒冷落到，那邊小龍蝦也沒落下，還跟小羅互動了起來。
“你別難為小龍蝦……”明月終于忍不住，小聲在大圣耳邊提醒一句。
大圣笑而不語，他倒是開始有點喜歡這個小海鮮了，以前看他糯的跟團棉花似的，總想揉幾下，后來知道他身份不簡單時，也料到這人是個綿里藏著針的主，合計著只要不扎自己人就行，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這小海鮮還是個麻辣味的，性子還挺烈，有點意思。
“小海鮮，酒量可以的，到現(xiàn)在還臉不紅的，就是不知道心還跳不跳。”大圣想試探下小龍蝦的意識還是不是清醒，跟他沒話找話。
梁與肖罵了一句，“廢他媽什么話？不跳還能坐在這！你多陪陪明月，把人家放一邊不管不問的，之前白夸你了，掉鏈子！”
“小與，你認(rèn)識我這么多年，見過我掉鏈子嗎？”話語間，侯爵又給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你他媽掉下來的鏈子，能吊死一個種族的人！梁與肖在心里暗罵。
小龍蝦也拿起了威士忌的酒瓶。
梁與肖馬上按住他的杯口，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倆人換了多少種酒了，“你可以了啊，一桌子菜都沒動過幾口，人家?guī)讉€白在廚房忙活半天?！?p> “就是！”侯爵尋事的端了下杯子，又故意在桌上磕了一下，“小海鮮你負(fù)責(zé)吃就得了，喝酒是我們大人的事。”
“說他沒說你?。俊泵髟聨颓涣号c肖，“之前給你做菜都空盤的，你看今天——這幾道菜都是特意燒給你吃的?！?p> 侯爵轉(zhuǎn)頭在明月臉上親了一下，很重的一吻，把明月直接親了一個踉蹌，險些倒到一側(cè)，“老婆開口了，我肯定得聽啊，你說哪幾道菜是專門給我做的——那個是吧？”他摟著明月的脖子，嘴巴湊到她耳邊，“我要是吃干凈了，今晚你得好好獎勵我。”
“你這人……”明月拿那個無賴無可奈何，低著頭，耳朵都紅了。
梁與肖看看小龍蝦，輕聲問，“你怎么樣？”
“老板！”小羅忽然叫了一嗓子，所有人都看向他。
小羅撐著桌子站起來，指著吳不知的酒杯，那人的舌頭已經(jīng)有點硬了，眼睛也紅彤彤的，“你那半杯白蘭地……都快抿一個小時了，你是不是指望……指望一晚上都拿它來糊弄我們？”
吳不知冷“哼”一聲，幽幽的說，“酒壯慫人膽，今天且讓你囂張，明天等你酒醒，老子嚇不死你！”
似乎不用等明天，幾句話，小羅已經(jīng)有了怯色，一屁股跌坐了下去，“嘿嘿”傻笑兩聲，“我，我也沒說什么……我是想跟你喝兩杯?！?p> 小羅拿著酒杯，搖搖晃晃的繞過小龍蝦和梁與肖，站在了吳不知的身旁，他一只胳膊搭著吳不知的肩膀，頭一歪，梁與肖剛好可以看到他的臉——那人眼神深沉，嘴角意味深長的提了一下……
那不是小羅會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