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跟明月選好了大排檔的地點,在安浮廣場附近,那邊也是酒吧一條街。
夜幕一進,霓虹閃爍,音樂紛擾喧囂,搖曳晃蕩的人影有些失了魂,有些撿了魂——巧笑嫣然,悒悒不歡,愁坐夜待晨……
總之,都不是自己常穿著的那身皮。
大排檔離醫(yī)院不遠,梁與肖跟小龍蝦徒步過去,秋氣肅殺,冷風(fēng)中,一個瑟瑟發(fā)抖的聲音幽幽傳來,“小龍蝦,一會兒你不能喝酒也不能吃辛辣,剛私自拆完線,又不吃口服藥,那就只能吃點苦頭,看著我們吃香喝辣。”
小龍蝦笑了笑,并不覺得那是什么苦頭,這樣的“約飯聚餐”是他生平第一次參加,心里期待的不行,像是小學(xué)生抱著零食期待第二天的春游一樣。
這充滿人氣兒的活動,還得是有一個像大圣那樣的人張羅,換了梁與肖是怎么都想不起來這茬的。
寒峰的尊上穿著輕薄的短袖體恤,一手攥著外套,風(fēng)拂面,劉海洋洋灑灑,倜儻風(fēng)流——梁與肖抱著胳膊,穿著大圣的搞怪京劇臉譜半袖,縮脖端腔,大圣的身材比梁與肖健碩很多,一件打底體恤穿到梁與肖身上,就像說唱歌手一樣,松松垮垮的。
這兩天一直沒回家,梁與肖只能穿侯爵的衣服,那人真把VIP病房當成了賓館,也得虧是這樣,柜子里才臨時放了幾件衣服。
梁與肖去大排檔前,到侯爵那洗了個澡,打開衣柜就看到兩件體恤,一件就是他現(xiàn)在身上穿的這個,還有一件小一些,看上去更合身,但上面印著“明月照溝渠”……
一個九十度彎腰的噴嚏后,小龍蝦把手里的外套硬生生的給梁與肖穿上了。
“不用!不用不用……”梁與肖抽著鼻涕,好面兒的推脫著。
“別動?!毙↓埼r沉著臉,剛才梁與肖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時,冷的像一個個小冰溜子似的,真搞不懂這人在逞什么能,“如果打第一個噴嚏時聽我的穿上,就不會有第二個。”
梁與肖裹緊外套,傴僂的像個老頭子,“難道真像大圣說的,我這是上了年紀所以體質(zhì)變?nèi)趿耍俊?p> “那人說話哪有一句是正經(jīng)的?”小龍蝦看著街上熙熙攘攘的男男女女,不溫不火的說著,“這個季節(jié)早晚溫差大,你看大家不是都穿著外套長袖嗎?他們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哪來的上年紀這一說?”
“不是啊,你看那邊?!绷号c肖用下巴指向一個酒吧門前,瞇著眼睛,故意逗小龍蝦,“看到那一雙雙又長又細又直又白的美腿了嗎?還有那小蠻腰……好家伙,你快再往上看,還有……”
“那是她們的營業(yè)需要?!毙↓埼r埋著頭,三步并成兩步從那些明明是中國人,卻弄成金發(fā)碧眼的“外國”女人面前走過。
嗬!還懂得“營業(yè)需要”?
看來之前真沒白在酒吧打工,侯爵那個大嘴巴偷偷告訴梁與肖,小龍蝦在酒吧畫畫那段時間,曾經(jīng)被各路人馬“調(diào)戲”,最后逼的他辭職,那畫面,兩個人每每想起就會不厚道的笑出聲。
梁與肖跑了兩步追上去,“哎哎哎小龍蝦,你看到?jīng)]有,剛才那里面有一個一直盯著你看,就是那個吊帶超短裙的,唯一一個中國女人扮相的那個!”
小龍蝦沒反應(yīng),步速未減,覺得梁與肖大概是因為跟侯爵在一起時間久了,那個沒什么長處的大圣,什么不教梁與肖,偏偏教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梁與肖之前的高冷就像一件外套,脫下后,就只剩下蔫兒壞了。
梁與肖抑著嘴角,湊過去,“你為什么不談個女朋友?你可千萬別說是因為忙著剿殺利器人脫不開身啊,大圣在百忙之中還找了明月呢,你為什么沒找個?”
小龍蝦面無表情的反問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沒找?”
梁與肖怔了一下,“你,你找了?”
“沒有?!毙↓埼r垂著眼睛,眼神三分迷茫的看著某一處,偶爾風(fēng)吹動劉海不小心碰到了他濃密的睫毛時,才會輕輕眨下眼,“我一個人慣了,也沒那個能力照顧好別人?!?p> 大概是走了一段路,身子也熱起來了,梁與肖終于挺直了脊梁骨,雙手插在口袋里,像閑話家常一樣,“這就是你想太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誰需要你照顧好?什么樣才算好?你是要找另一半,不是要找熊孩子,兩個人在一起需要彼此付出,雙向奔赴。”
小龍蝦鎖著眉頭,低聲道,“那樣的感情,恐怕可遇不可求。”
梁與肖挑起眉毛,“誰說的?瞧見大圣跟明月沒有?你別看大圣平時跟誰都自來熟,話比毛還多,他其實是一個很孤獨的人,看不出來吧?”
“他?孤獨?”小龍蝦猝不及防的吃了一驚,不知道為什么,聽到有人說大圣“孤獨”時,就像在聽一個驚悚的冷笑話。
梁與肖點頭,樣子不像是在開玩笑,“你知道防空洞是用來干嘛的嗎?”
小龍蝦認真回道,“用來保護自己的。”
梁與肖笑笑,“它還有一個隱藏功能——聽回聲?!?p> 小龍蝦看著梁與肖,那人的眸子跟身后的霓虹燈一樣亮,像一盞永遠不會油盡燭終的長明燈,但那副淡然的神色卻與周遭的浮華喧鬧萬枘圓鑿。
——聽回聲,在一個空曠無人的空間里聽自己的聲音,如同秋季聞雨聲,冬季嘗雪凝。
那樣的防空洞,對小龍蝦而言也不陌生。
“再孤獨的人,也會想有個伴?!绷号c肖說道,“想做的事要盡早,想追的人要盡快,這點大圣就個好教材,不然……最后就只能聽著回聲,自己泡自己了。”
小龍蝦笑了,最后這句著實有些不著調(diào)。
世間悲喜離合縱橫,陰晴圓缺交錯,放肆的笑、盡意的哭、愛恨嗔癡都如亂花迷人雙眼,可還是有大把大把的人,前赴后繼的跳入這場亂局中,以致萬人空巷。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根繩,牽著每一個入局者的心弦,偶爾的挑撥,也是不輕不重,不淡不濃。上岸者,又無一不是孤影難成雙。
走到大排檔時,對面酒吧中的那些低音炮就聽的不是很清楚了,護欄外那條雙向兩車道,將酒吧一條街和小吃一條街,楚河漢界般的分隔開。
這家燒烤店面積不小,生意火爆,雖然看上去不干不凈的,但也是所有大排檔的經(jīng)典面相了。
店內(nèi)目測有二十來桌,已經(jīng)全部坐滿,屋內(nèi)開著空調(diào),只能隔著玻璃看到那些臉紅脖子粗的人,賣力的劃拳、吆喝、勸酒等一些列在酒精催化下,變得張牙舞爪的動作和表情。
小店員端著一個的放滿烤串的大托盤,轉(zhuǎn)身用屁股抵開玻璃門時,一陣陣穿透力十足的嘩然一股腦兒的涌出來,就連馬路對面的人都會聞聲回看一眼。
燒烤店外白花花的三十幾個簡陋塑料桌椅,也是滿滿登登的坐著男女老少,其中有三張刷著暗紅色油漆的折疊木桌,不難看出是從別家店臨時借來的,桌子上方連簡易的支撐頂棚都沒有,像是主島旁邊分支出的三個小附島,略顯孤單。
侯爵和明月就坐在其中一個小附島上。
大圣肯定是不會客客氣氣的等梁與肖他們到了再動嘴,小龍蝦他們比約定的時間只晚了五分鐘,桌上的方形不銹鋼餐盤里,就已經(jīng)有一把擼完的竹簽子了,還有兩個空了的啤酒瓶放在桌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