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嵐汗顏。
祈愿齋的知年,果然如傳聞一樣——
嗜血殘暴。
竟然連自家的狗都不放過。
真真是難為小白兄。
行嵐拱手答謝:“謝前輩的好意,小神心領了,小白兄貴為天狗,極有靈性,還是不要隨便煮了吃為好?!?p> “聽到沒有!”小白舉爪,帶著兩行熱淚抗議:“我那么有靈性,豈是能說吃就吃!”
知年無視小白的抗議,插腰面露愁容。
看來,拿小白套近乎,果然會失敗。
知年想著想著,干脆甩手一揮,將小白扔到天邊。
“那請我進去坐坐總可以吧?!?p> 行嵐面露難色。
“放心,我不嫌棄你家寒酸?!?p> 主要也不是寒酸的問題。
行嵐抬眸瞄一眼知年,抿嘴猶豫半會兒,最后還是點頭答應。
行嵐的茅草屋不大。
陰暗,濕冷,勉強能站得下十來個人。
茅草屋里,角落整齊擺放著行嵐不多的衣物與生活用具,屋子中間放的是炭火,吃食睡覺皆是席地。
知年沿著屋子走一圈,然后在炭火旁坐下。
她打趣地問:“你這是憶苦思甜還是臥薪嘗膽?”
“您覺得是什么,便是什么。”行嵐在角落的瓦缸舀了一瓢水放到鍋中,然后在知年的對面落坐起火:“房子,衣物,錢財不過都是身外之物,生活過得開心就好。”
“可是絕大多數的人,因為有錢所以才快樂,生活才開心,你這種想法,哪怕放到不食人間煙火的天界,都是極少數的。”
“這自然是不容置否,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不評判不定義。”
“你倒是看得挺開?!?p> “不是說了嗎,生活嘛?!?p> “那你為何要尋不開?”
行嵐生火的動作不由一頓。
怎么扯到這個話題上?
“許是……腦子抽了唄?!?p> 知年點頭,目光卻意味深長:“我瞧著也是。”
知年據目前的事態(tài)了解,眼下的行嵐,表面掛著神職,實際以他現在的修為,連山里的山靈都不及。
知年趁行嵐不注意,握住行嵐的手臂,然后將袖子往上一撩。
行嵐手臂上大大小小的傷痕,郝然出現。
新傷舊傷交疊在一起。
至少,手臂上沒一處是好地。
行嵐慌亂地將手臂抽回,眼神躲閃不看知年。
行嵐手臂上的新傷,自然是墜崖所致。
舊傷,知年沒有興趣過問。她玩弄著胸前的頭發(fā),看似不經意地道:“看來你是幸運的,遇見我和小白,不然你就死得冤啰?!?p> “……是。”行嵐舔了舔唇,偏頭一答。
差點沒命,差點幸運變不幸。
“所以,千萬要記得我的寶貝?!?p> “……好?!?p> “還有······”
“請問城主大人在嗎?”
門簾外,有人喚道。
行嵐報了聲不好意思,起身去掀開門簾。
“你們怎么來了?。俊毙袓贵@詫,隨后看一眼知年,猶豫片刻,道:“進來吧?!?p> 從門簾外,進來一男一女。
他們正是在知年的“幫助”下,扭打在一起的帽子店老板和胭脂店老板。
知年嘴角微微挑起,目光玩味。
這架,打得還不夠激烈。
兩位老板端正地跪坐在門簾后。
火光映襯,他們的臉上,都有肉眼可見的抓傷。
“你們這是?”
行嵐看見他們臉上的傷痕,臉色不由變得難看起來。
兩位老板相互看一眼,然后再相互給對方甩了個臉色,將頭側向一方,誰也不看誰。
帽子店的老板向行嵐磕了三個響頭:“大人,您偏心!”
行嵐詫異:“好好的,我怎么就偏心了?”
“只六有夜明珠,我沒有!”
知年稍稍坐直身體,全然一副看戲的姿態(tài)。
行嵐瞄一眼知年,清清嗓子:“帽娘,不要胡鬧,我們已經約法三章了!”
約法三章?
知年不由覺得好笑。
想靠約法三章給建城子民定性,實在是天真。
帽娘不忿:“大人明明知道我們已經約法三章,還知法而犯,那更不公平!”
行嵐揉揉眉心,語氣透出無奈。:“只六,你告訴帽娘,那顆珠子我是什么時候給你的?!?p> “那珠子是城主七日前贈予草民,是城主對草民的厚愛,此等殊榮不是每個人……”
“行了!問你什么就答什么便好,勿要多說廢話?!?p> “是?!敝涣殿^。
帽娘剜了一眼只六:“那還是不公平,若是大伙兒知道,一定也……”
“那你想怎樣???”行嵐深吸一口氣,似在忍耐。
帽娘完全沒有在意行嵐的情緒變化,她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但凡有一絲絲機會,她就要把自己索要之物“努力”爭取到手。
“自然是見者有份。”
“胡鬧!”行嵐一聽,忍不住喝道:“照你這樣說,咱們之間的約法三章,何時才能開始!”
帽娘和只六被嚇一跳,兩人開始垂頭不再說話。
眨眼間,不大的茅草屋里,氣氛嚴肅。
帽娘鼓起勇氣,打破沉默:“那……哪怕我把這件事告訴大家,城主也不介意?”
赤/裸/裸的威脅與恐嚇。
知年佩服帽娘的勇氣。
為了錢財,可以什么都不顧。
她就不同,她會顧及自己的性命,嗯……連帶著小白。
知年收回目光,不巧與只六對視一眼。
只六的目光,熱烈,輕浮。
知年俏皮地朝他眨眨眼,便將目光挪開。
殊不知,她嫵媚的模樣登時迷得只六六神無主,心花亂墜,甚至還舔唇暗自回味。
猥瑣至極。
行嵐被帽娘氣得說不出話,他指著帽娘,神情慍怒,嘴唇緊抿并微微發(fā)抖。
行嵐捂著胸口,輕咳幾聲,最后甩袖,冷道:“隨你!”
“好!這可是城主您說的。”帽娘揚起下巴起身。
“且慢?!?p> 知年出聲阻止要離開的帽娘。
帽娘回去搬救兵,行嵐定不會是他們的對手。
行嵐心軟,這種時候,是不會痛下殺手的。
為了打工順利,知年突然覺得有必要從中做梗,淋些火油上去。
順便,賣個人情。
“姑娘有何事?”
知年不答,從身后撿起一顆石子握在掌心。半會兒過后,她張開手,掌心的石子已經變成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知年將“夜明珠”拿出,在行嵐、只六、帽娘面前展示。寒酸的茅草屋,在珠子出現后,變得蓬蓽生輝。
行嵐,帽娘,只六不由瞪大雙眼。
知年將珠子甩扔給帽娘:“咱們做個約定如何?”
帽娘手忙腳亂地接過珠子,隨即拿在眼前仔細端詳。
珠子碩大,比只六那一顆還要圓潤飽滿,拿在手中沁著絲絲涼意。
帽娘頓時喜笑顏開,態(tài)度立馬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姑娘請講?!?p> “這顆珠子,就當做是我替你們城主送你的,不過此事你必須要保密,包括你們城主給只六那顆夜明珠的事情,也要保密,能不能做到?”
“能能能!”帽娘連連應下。
“嗯,那你可以走了?!?p> “好咧,謝姑娘,謝城主?!?p> 帽娘道了謝,滿心歡喜地捧著珠子離開。
只六見帽娘得到的珠子比自己那顆還要大,心中頓覺不公平,想開口詢問,但見行嵐臉色不好,提到嗓子邊的話,就此咽下。
他起身朝行嵐和知年拜了拜,也離開了。
帽娘和只六離開后,行嵐趕忙朝知年猛地叩三個響頭。
知年沒有攔住行嵐,反而調侃道:“你又欠我一個恩情?!?p> “前輩的大恩大德,小神無以回報。今日之事,讓前輩見笑了?!?p> “見笑倒不至于,世上哪怕是神仙,也會有見錢眼開的時候,何況是一介凡人。好了,客人我也當了,該走了?!?p> 見知年站起身,行嵐也忙站起。
知年攔住行嵐:“不用送,記得欠我的寶貝就行了。”
行嵐汗顏,拱手朝知年拜了拜。
走出茅草屋,太陽已垂落至遠處的山邊。
天邊,一片火燒云,絢麗燦然。
夕陽與晚霞的光芒,映在四周的殘垣上,熱烈與凄涼的碰撞,交織出悲美的華章。
知年枕著手,走在蕭條的街道上。
小白被她這么隨手一扔,還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這一兩日的時間,也不知是否能趕得回來。
“娘子~,娘子~,娘子······”
知年出神之際,聽到一個熟悉且猥瑣的聲音。她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只六站在一處破敗的院墻旁,夕光下的影子,又短又肥。他似是有意在等知年。
只六攏著手,笑瞇瞇地走到知年身旁。
他向知年躬身拜了拜:“娘子安好?!?p> “只六爺在此等候小女子,是有何事?”
知年挑眉,勾起唇角。
魚兒,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