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六刻。雪漸漸大了。
媱嫦回到繡止府時,發(fā)絲都被染白了。
府內(nèi)一直嘈雜的三處止了聲響,那些文吏似乎也與旁處一般散值回家去了。
殿內(nèi)的火盆燃得正旺,踏入殿中暖意便迎面而來。
媱嫦解了斗篷,正瞧見宋秋的發(fā)間也掛著水珠,想來是剛回來不久。
“大人回來了?!彼吻镉蟻斫舆^她手里的斗篷,道,“廚下熬了姜湯,大人來喝一碗吧?!?p> 程聿端坐在平案后,問她:“可還順利?”
媱嫦點頭應(yīng)下:“一切如司丞所想。”
程聿低笑:“我不過是盡人事罷了?!?p> 媱嫦理了理發(fā)絲,去到他面前端正行禮:“下官代阿姊謝司丞周全?!?p> 無論如何,這事她都該謝程聿一句。
若放任顧綾一人在元州……恐怕變數(shù)再來之日也不遠(yuǎn)了。
程聿揮了揮手:“不談這些,坐?!?p> 媱嫦坐到他對面,宋秋立即端了碗姜湯過來,目光灼灼的盯著她。
媱嫦接過碗一飲而盡,宋秋這才揚起個笑臉,松了口氣。
腹內(nèi)溫?zé)?,媱嫦的精神足了些?p> 她問:“元家那邊如何說?”
宋秋把碗放到一旁,側(cè)頭望了鄭子石一眼。
鄭子石朝她點了下頭,示意她去說。
宋秋把在元家的所見所聞一一詳細(xì)說明,不加自己所想,說得利落干脆,一丁點兒的細(xì)節(jié)都沒有落下。
媱嫦聽罷,輕皺起眉毛道:“如此說來,入寧府刺殺寧昌哥哥的是元蕪?那四個掌固被他收買了?!?p> “不,是弘文館守門衛(wèi)李濱?!背添矒u了搖頭,“六處暗探方才回報查證,元蕪自進(jìn)了弘文館后便再沒出去過,倒是有人看到李濱離開了半個時辰,殺寧昌的是他。我方才審問他時,他亦認(rèn)罪伏誅?!?p> “六處?”
媱嫦皺起眉頭。
來之前倒是聽阿姊提起過繡止府六處,據(jù)說他們就如影子一般潛藏于京安城中,除了程聿以外無人知曉他們都是何人。這些人洞悉京安城各處事宜,上至廟堂黨羽,下至百姓家事,只要程聿想查,就沒有他們查不到的。
媱嫦皺眉看著程聿:“六處的人查一個書生,需得三個時辰?”
這怎得和她所聽所聞大相徑庭?
程聿一指水鐘:“兩個時辰又五刻——他們不是神仙,京安城內(nèi)百萬人之多,查一個人怎會那般輕松?”
媱嫦盯著他的眼睛,見他沒半分波瀾不似說謊,這才道:“元蕪未必?zé)o辜。”
“自然?!背添怖^續(xù)道,“以親妹作筏子借口搬家,于京安城中種養(yǎng)曼陀羅花、殺害織花脫里二人,皆是他所為?!?p> “花種從何而來?”
“絕口不提。”
程聿的嘴角緩緩勾起:“包括那四只貓,這二人亦不肯說明。”
“是了,還有一條貓尾下落不明。”媱嫦又皺起了眉頭,拿起茶盞喝了口茶。
“在李濱的住所搜出來了,據(jù)他所言,是給子石備著的?!背添舱f著,抬頭看向了鄭子石的方向。
鄭子石茫然無措:“我?”
“他們殺人的借口找得不錯,”程聿嗤笑道,“李濱與脫里有些私仇,來往買賣的銀錢事項,他道自己欠脫里大筆銀錢,想著殺人滅口;而你與寧昌,被元蕪認(rèn)定是害得織花他嫁的罪魁禍?zhǔn)?;再有就是對織花用情至深,因情生恨是以滅口?!?p> “呵。”
媱嫦聽罷不禁冷笑出聲。
鄭子石這個粗獷漢子都笑得連連搖頭。
“這話,三歲小兒都不會信?!彼吻锩蛑剑壑卸嘤胁粷M。
“對,所以這段話也無需污了圣人耳目?!背添菜坪跻汛蚨ㄖ饕庠撊绾紊献嗷胤A今日之事,他看向媱嫦問,“圣人今日大抵會讓你與我一道去宮中夜宴,你可知該如何應(yīng)答?”
“知道?!眿勬蠎?yīng)下,側(cè)過身去打了個呵欠。
“去歇歇吧,酉時夜宴,申時出發(fā)即可?!?p> “好?!?p> 媱嫦應(yīng)下后便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她又停下了,轉(zhuǎn)身不等她發(fā)問,程聿便道:“徐叔給你備好了院落,后院的白蘋閣,宋秋,你帶她去?!?p> “喏?!彼吻稂c頭應(yīng)下,去給媱嫦拿了她剛披著的斗篷。
二人走入雪中,宋秋不免有些好奇:“大人,公子方才是什么意思?今天的事到底要怎么回圣人?”
媱嫦此刻已經(jīng)放松下來,面上多了抹疲態(tài)。
她半瞇著眼,道:“一個校書郎,一個守門吏,這兩個人如何能做出這般周密的安排?沿途是誰買通人往書箱里藏貓的?又是誰給他們尋得的曼陀羅花種?”
宋秋目光灼灼,滿眼熱絡(luò)的看著媱嫦。
跟在媱嫦身邊,凡事無需揣測,有什么話直接問她便是。
“背后之人是誰,想必圣人也清楚,不過是不能因著這么點兒事情動她便是了。不過在今日作亂,總得有一個能擔(dān)事的人來追責(zé)。”
媱嫦側(cè)頭看向宋秋:“明白了嗎?”
宋秋一味地聽她說話,根本就沒有去思考,聞言她便搖頭。
媱嫦輕嘆口氣,收回視線吐出三個字:“弘文館?!?p> “弘文館?”宋秋疑惑,“難不成還能把弘文館拆了?”
媱嫦的腳步一頓,片刻后,她抬手拍了拍宋秋的肩膀:“你的仵作功夫甚好,日后多加精進(jìn)。”
宋秋聽到媱嫦夸贊,立時便忘記了自己的問題,樂呵呵的便應(yīng)下了:“好?!?p> 媱嫦見她還笑得出,無奈的搖了下頭,走進(jìn)了掛著“白蘋閣”牌匾的院落。
關(guān)門之前,她道:“勞煩告知小廝一聲,臨行前半刻喚我?!?p> 宋秋還在笑:“好,到時我來喊你。”
院門關(guān)上,宋秋笑瞇瞇的往回走,感覺雪下得都不惹人煩了。
回到大殿,程聿也已起身要回房歇息,聽到宋秋步履歡快,他略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怎么了?”
宋秋的眼睛彎成月牙:“主事大人夸我仵作功夫甚好,日后還可精進(jìn)?!?p> “嗯?”程聿皺起眉毛。
媱嫦是隨意夸獎旁人的人?
宋秋扶著程聿回房,一面把剛才媱嫦的話復(fù)又說了一遍。
聽完前因后果,程聿再看向宋秋時,也道:“嗯,日后你只鉆研仵作相關(guān)的事項便是,還可精進(jìn)。”
宋秋依舊沒聽出這話的弦外之音,只當(dāng)是自己又得了程聿的夸贊,笑得愈發(fā)燦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