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把自己的腰牌接下來遞了上去,盡可能溫和的描補(bǔ)了一句:“事關(guān)重大,還請姑姑行個方便?!?p> 她也知繡止府無需與區(qū)區(qū)一個云樓這般客氣,不過——
繡止府的仇敵已經(jīng)夠多了,她還是盡可能的不要惹事為好。
云樓的姑娘們平素游走于宮中和官家后宅,誰知道他們能與誰有舊呢?
宋秋向來信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她在京安城里活到現(xiàn)在的技巧。
姑姑愣了半晌,這才在媱嫦的盯視下行禮:“奴家輕昉,云樓樂司教習(xí),給大人請安?!?p> 她微垂著頭,看著媱嫦腰間的障刀,頗有些緊張:“主事媽媽自三日前便犯了頭風(fēng),一直臥病在床,大人有何吩咐盡可以問奴家?!?p> 媱嫦瞥了眼一旁堆積著箱籠的馬車,問:“那車上的都是你們今晚入宮要帶的舞衣?”
“是,還有些樂器,不過已于昨夜送入宮中了?!?p> “箱子不少?!眿勬献叩今R車旁,掀開罩布一瞧,車上盡是些尺許長的小箱子。
輕昉緊跟在她身后,聞言立即道:“為著便利,這些箱子都是姑娘個人的東西,入宮后也不必再分衣裳了?!?p> 媱嫦輕輕頷首:“今晨明池里撈上來一具女尸,你知道吧?”
輕昉雙眸圓瞪,不敢置信的看著媱嫦,甚至都忘了禮節(jié)。
媱嫦緊盯著她的眼睛:“經(jīng)核查,那人叫織花,曾經(jīng)也是云樓的教習(xí)?!?p> “織花?”
輕昉驚呼出聲。
她掩住唇,眼眶立時便紅了。
她容貌甚美,身量纖細(xì)嬌柔,便是沉悶的青色教習(xí)衣飾都遮不住她的好顏色。
“怎會?她不是嫁于驍騎衛(wèi)校尉了?怎得會出這樣的事?”輕昉柳眉輕蹙,她搖著頭,完全不信媱嫦的話。
媱嫦也不在意她是否相信,繼續(xù)道:“她的身上穿著件紅羅衣,是你們云樓的東西吧?”
對于那件紅羅衣的來歷,媱嫦亦是猜測。
不過想來,這人身著舞衣死在云樓附近,她又曾是云樓的人,這衣裳出自云樓也不稀奇了。
“紅羅衣?”輕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看著眼前的馬車,聲音都急促了許多,“今晚要向圣人獻(xiàn)舞,羅衣早已發(fā)給舞姬,這若是少了一件……”
她的眼中盡是驚慌,比起剛剛聽聞織花死訊還難受得多。
她甚至都忘了回答媱嫦的問題,不過她這反應(yīng),也無需再多說什么了。
媱嫦的嘴角劃過一抹冷笑。
她的語氣轉(zhuǎn)冷:“緊挨著云樓的明池死了人,那人還曾是云樓的教習(xí),你一點(diǎn)兒都不知道?這不合常理吧。”
輕昉沒料到她的話又轉(zhuǎn)了回去,她愣了片刻后復(fù)又掛起清冷笑臉:
“大人,云樓每日研習(xí)技法,平素唯有初一十五方可外出。今日又有冬至宮宴,奴家們自然要以宮中事項(xiàng)為重。莫說是明池死了人,便是樓內(nèi)死了人都不得耽誤片刻?!?p> 她不卑不亢,仿若剛才因織花紅的眼眶只是媱嫦看走了眼。
媱嫦盯著她的眸子,片刻后,她道:“把那件丟了的紅羅衣所屬歸誰,給我找出來?!?p> 輕昉皺緊眉頭:“這百來個箱子,如何找?再有三刻宮中軿車便要來接人了,絕不可耽擱?!?p> “由得你說不可?”
媱嫦的話音未落,手中障刀已然出鞘,劃斷了馬車上綁著箱籠的繩索。
宋秋想要去拉她,卻已然晚了。
輕昉的臉上盡是怒容:“大人!我敬你是繡止府差吏,但你也莫想在云樓撒野,耽誤了宮宴,圣人震怒你可敢承擔(dān)?”
宋秋的心已然涼了半截。
唉……
不知御史的書簡可夠用?
媱嫦沒理會輕昉的話,一面扯開罩布一面道:“丟了件羅衣,你便不會有麻煩了?現(xiàn)下找出來還可彌補(bǔ),若是再拖,天神下凡都救不了你?!?p> 輕昉被她這作為氣得臉色發(fā)白:“你到底是何人?我必回稟主事媽媽,告你阻礙宮宴籌備!”
“媱嫦?!?p> “繡止府四處主事?!?p> “告去吧?!?p> 媱嫦的手輕點(diǎn)著馬車上的箱籠,視線已然落到了不遠(yuǎn)處聚集著的女孩子們臉上。
她們一個個好奇的朝這邊張望,不時竊竊私語幾句,言語間還帶著些許艷羨。
輕昉口中的責(zé)難在聽到媱嫦的名字時便噎在了喉間。
便是不理政務(wù)的云樓女子都曉得,四年前披甲掛帥的顧氏姐妹為父兄報(bào)仇的事跡。
現(xiàn)下這位平西上將就站在自己面前,輕昉著實(shí)沒膽子與她多說什么。
顧氏滿門忠烈,媱嫦一身軍功,現(xiàn)下又在繡止府任職。
無論從哪一點(diǎn)看來,圣人都不會因云樓而責(zé)難她,否則必定會傷了天下將士的心。
她抿緊了唇,拂袖轉(zhuǎn)身,去到那些姑娘面前:“舞坊司的去把各自的箱籠領(lǐng)了,看看是誰少了今夜所用的紅羅衣。”
姑娘們面面相覷,看著輕昉的眼中盡是疑惑,卻也無人質(zhì)疑,舞坊司的姑娘立即便圍上馬車,尋著各自的箱子打開檢查。
輕昉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一旁,不愿再去媱嫦前邊應(yīng)事。
媱嫦離馬車遠(yuǎn)了些,這才對宋秋道:“你看她們?!?p> 宋秋滿面疑惑:“看什么?”
“看她們誰像是與外男有染的模樣?!?p> 宋秋嚇得恨不得去捂媱嫦的嘴:“大人!慎言啊?。 ?p> 媱嫦沒理她,又問:“云樓的月銀是多少?”
這個問題宋秋自然知曉,她沒猶豫便道:“除去年節(jié)賞賜,教習(xí)每月五兩銀,那些舞姬大約只有一兩。不過她們也算是宮中侍奉的,賞賜還是不少的?!?p> 媱嫦低低一笑,徑直走到一個女子跟前兒,俯身按住了她的手。
“大人?”
女孩被她嚇了一跳,臉色頓時便白了。
媱嫦的手伸向她的耳朵,自她的耳上取下來一只羊脂玉耳墜。
她捏著耳墜在眼前細(xì)看,淺笑著說道:“東西不錯?!?p> 女孩子的眼神帶著些許躲閃,她慌忙站起身,有些緊張的行了個禮,這才有些慌亂的說道:“大人,這是奴家阿兄送的?!?p> “是么?”媱嫦抬手朝宋秋招了招,“這是上等的羊脂玉,雕工也甚是精細(xì),宋秋,值多少?”
宋秋接過來仔細(xì)看了看,這才回道:“自打去歲司昭儀喜羊脂玉起,京安城中羊脂玉的價格便一路走高。這耳墜是仿宮中式樣的,此般物件的只妙華堂一家能做出?!?p> 宋秋把耳墜遞回到媱嫦面前:“大人,這對耳墜少說十五兩。”
輕昉擰著眉走來,看的卻是那瑟瑟發(fā)抖的女孩:“東西是哪來的?你阿兄不過是守門吏,怎可能買得起妙華堂的東西?”
輕昉眉眼間盡是怒意。
她只怕這丫頭鬼迷心竅,與哪家公子有了首尾。
“守門吏?”媱嫦的眼睛亮了,她追問,“守哪個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