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鏡世界(42)
尚幼被突如其來的襲擊嚇懵了頭,又被那疼痛刺激出了生理鹽水,她心里害怕極了。
可是、可是這明明就是這破孩子的錯,他憑什么傷人?
只是不讓他傷害小動物而已,就他這樣不聽勸還倒打一耙的性格,以后是不是還要?dú)⑷耍?p> 又氣又怒又怕,她舉起棒球棍就拼命拍打并搖晃身軀,哪里脆弱她就打哪里,就像現(xiàn)在,她打了一會而兒無果后,扔下棍子就用尖銳的指甲刺向了安梧的眼睛。
安梧下意識閉眼睛低了頭,可這一低頭就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尚幼只一甩身他就跌了出去。
傷口摩擦在濕濘的地面已經(jīng)沒有多大反應(yīng)了,只是感覺微涼。安梧覺得很累,眼睛也看不清東西,可漸漸的,他又覺得冷。
恍惚間他聽見剛剛對他惡語相向、拳打腳踢的少女語氣急切,字字句句充滿了溫馨關(guān)懷,比他父親當(dāng)初關(guān)懷他都要暖上一分——
“乖狗狗,沒事了沒事了,壞人已經(jīng)被我打跑了,沒事了?!?p> 惡犬哀呼抽噎,一幅委屈懦弱的模樣。
“我送你去醫(yī)院!”
尚幼眉頭緊鎖,眼睛里盡是心疼不忍,轉(zhuǎn)頭視線卻瞥見了奄奄一息的安梧,她愣了一瞬,可緊接著眼中的情緒就變成了厭惡與憎恨,仿若在看什么不堪入目的垃圾。
剛剛的不忍,竟連半分都沒留給安梧。
目光回轉(zhuǎn),尚幼深吸了口氣抱起地上的“乖狗狗”就走。
“乖,我們現(xiàn)在就走,以后你和我住好不好?別在這破地方了?!彼氲脚赃厫撼舨豢暗睦?,她這苦命的狗狗啊,長這么大到底吃了多少這樣的垃圾……
眸中心疼不減,只是在路過安梧時停頓了一會兒,緊接著,安梧就感覺到腰間一陣巨大的沖擊力。
受了這么多傷還剛剛搏斗完的安梧哪里還受的住,他只覺得這一腳下來,簡直透過肚皮,踹向了身體里的內(nèi)臟。
內(nèi)臟在身體里震蕩,喉間感受到了熟悉的腥甜,還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他慌慌亂亂要將血液咽下,卻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喉嚨也不受他的控制。
風(fēng)雨加劇,不算繁華的居民區(qū)雖依舊破爛但卻顯露出一股別樣的溫馨。
燈火通明,伴隨著雨滴拍打的聲音,要是有哪家電視聲開的特別大,也能聽的一清二楚。
里邊的人們闔家歡樂,電視里的人物嘻嘻哈哈,偶爾有人開窗也是大喊著——
“奶奶!你看!!好大的雨,好涼快!”
童真的聲音響起,在空蕩的街頭顯得格外響亮。
此刻,哪怕是大雨傾盆,對他們來說也是愉悅溫暖的。
誰也不知道,或者說誰也不在意,與此同時有那么一個小小的,渾身是血與傷口的孩子倒在了垃圾堆的巷子里。
“……”
安梧從沒有什么時候這么想笑過。他拼盡全力想要活下去,他拼命撕咬,努力謀算的結(jié)果卻被一個陌生人以輕飄飄的一句“虐待動物”給否定了。
他是個人,他也是個生命。憑什么比不過一個在垃圾堆橫行霸道想要吃了他的狗?
為什么連一只惡犬的生命都能比他珍貴?
安梧不懂,他也不想懂。
黑色的氣體在他周身蠢蠢欲動,但最終卻歸于沉寂,消散不見。
雨水的沖刷下,他休息了一會兒便開始向前蠕動。不知蠕動了多久,可能是10分鐘,也有可能是半個小時他才又回到了剛剛戰(zhàn)斗的地方。
明明不過1米的距離。
嗅著味道,看著視線里模糊的紅,他張開嘴,咬向了那已經(jīng)冷卻、散發(fā)著絲絲腥臭的肉。連著皮毛,艱難地一點一點將其咽下。
這是一塊,還有一塊。
安梧緩緩閉上眼睛,吐出一口濁氣,又艱難向旁挪去。
他悄悄將那塊肉包在嘴里,直到嘴巴合上,那顆撲通撲通跳動著的心臟才稍稍緩和。
可以留著,明天吃。
……
……
雨下了一天一夜,安梧也不知道在垃圾堆里睡了多久,總之,在他醒來后天是陰的。
這里雖然很臭很臟,但是卻是離他最近的能擋雨的地方。
居民樓他不敢進(jìn),且因為有門禁的存在,他根本進(jìn)不去。所以,這也是他唯一的選擇。
天剛剛亮,遮蔽了一天一夜的烏云終于有消散的跡象,而安梧卻覺得難熬。
意識朦朧的他只感覺腦子和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熱熱的,漲漲的。特別是他的腦子,好像塞進(jìn)去很多東西,堵的根本思考不了。只要一動腦就會感覺無止境的疲憊和疼痛。
很暈,非常暈。
地上的小孩兒艱難地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隨后又緊閉著眼,用力將嘴巴里的皮肉吞下。
這肉比之之前的那一塊要大一些,所以吞咽起來也更加困難。他不得不面對吞咽時那細(xì)膩回蕩的生腥,也不得不去忍受皮肉觸碰到他扁桃體的感覺——
幾欲作嘔。
強(qiáng)大的毅力阻撓著他吐出這唯一一塊干凈的食物,好久才終于咽了下去。
食物解決了。
因著一天一夜的雨,還有先前搏斗喝的血,他現(xiàn)在一點都不渴。
可……
然后呢?
之后他要做什么?
黑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脆弱的茫然。
去更遠(yuǎn)的地方?
可是更遠(yuǎn)的地方又在哪里?他要走多久才能到?
他現(xiàn)在……
還能走得了嗎?
渾身的傷都發(fā)著熱,大多是麻木的,如同鹽巴腌制過后一樣,可部分卻是發(fā)癢的。
雖然無法動彈看見,但是安梧知道,那些傷口恐怕開始感染了。
就是這樣的身體,哪怕他能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路上若是再如現(xiàn)在這般物資匱乏又當(dāng)如何?
“……”
他閉了閉眼不愿去想。
不過,這樣面目全非,應(yīng)該也不會被認(rèn)出來抓到了吧。
可問題是……
他還能活的了么?
活不了的話,又與死在那些人手下有什么區(qū)別呢?
他迷茫、他無助、他奄奄一息??墒菦]有人會來開導(dǎo)他,也沒有人會來幫助他。
因為他只是一個事不關(guān)己的小乞丐。這個城市里比所有人都要低賤的存在。
當(dāng)黑暗再次降臨,安梧只覺得耳邊仿佛蓋上了一層水膜,讓他聽不清聲音。
旁邊的落葉在輕微地震動,鳥兒也不知什么時候紛紛讓開了道路。
他好像隱隱聽見了什么,隱隱地看見……遠(yuǎn)處有一點微量的白光。
“來人??!”
白光雖小,但卻溫暖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