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意氣 第十節(jié) 監(jiān)察
良好的感情，離不開互相欣賞。林紓欣賞甚至崇拜程遠，程遠也很喜歡林紓在工作上的狀態(tài)：跟她在當年學生時代一樣，風風火火，敢想敢拼，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有種意氣風發(fā)的美。
林紓一直在進行的這個項目是李處指定張主任領(lǐng)頭、林紓和紀檢科小宇配合，李處總負責，直接向朱書記報告情況的。
張主任財務出身，作風嚴謹，專業(yè)水平高，憑實力在剛來監(jiān)察處不久就被Z系統(tǒng)總部指定帶隊去幾個單位巡視。小宇被視為即將退休的鄭涵的接班人，他是認可她實力的；林紓作為處里最年輕的小姑娘，他卻沒想到可以做得這么好：一上手，問她有什么計劃，他不但能說得頭頭是道，還主動提出需要制定excel表列好詳細計劃，控制關(guān)鍵節(jié)點；每次詢問制作的提綱，他都可以拿來就用，詢問時速記本事很強，詢問記錄也簡潔明了；事實回溯客觀清晰，指出問題也精準到位。跟那些還一團孩子氣的新員工比，張主任覺得，林紓已經(jīng)是個成熟的職場人了。
這次項目之所以啟動，起因是S核電總經(jīng)理在跟Q核電總經(jīng)理一起開會的時候，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們單位跟我們有一筆陳年舊賬，六年了都沒結(jié)，你們?nèi)绻麑嵲谑怯欣щy，不如給我們發(fā)個函說明一下，我們單位就開會決定免掉你們這筆錢了?！?p> Q核電總經(jīng)理不明就里，但有件事他是聽出來了：Q核電欠S單位錢六年了還沒還。當著這么多兄弟單位的面被說自己單位沒錢，意思是自己管理不善了？他當面說些“該還的肯定要還，多虧兄弟單位互相支持”的話，回來公司后就勃然大怒，請朱書記成立專項組開展調(diào)查。
林紓一開始沒有覺得做這些項目有什么難的。雖然有點忙，白天忙著查資料、收集證據(jù)、詢問，報告需要加班加點寫，但她覺得這些工作也挺有趣的，而且跟她以前在檢察院的工作有點類似——查案子嘛，都脫不開物證、書證、證人證言那幾步。
詢問提綱、筆錄那些，就更是法科生的基本功了，她在律所時，張律教她的一項重要技能就是怎樣用最簡潔明了的方式記下去看守所會見的筆錄。所以，她覺得做這些項目，那不是太得心應手了嘛，比審合同簡單多了。
她和小宇是工作人員，張主任是組長，三人搭檔，分工合作，最后由她執(zhí)筆起草了報告初稿。事實方面，基本完全采用了她按證據(jù)整理出來的時間線：
六年前，Q公司維修處有一項緊急工作需要完成，但一時在國內(nèi)外找不到合格的供應商，就向同行電廠調(diào)研。S公司回復說他們維修處掌握這門技術(shù)，但維修前還需采購一個模擬體教具。Q公司維修處同意維修費用他們出，教具由S公司采購后Q核電報銷。因為時間緊急，維修工作發(fā)完函后即開展，三天就完成，此時合同還沒簽下來。
后來的故事，就是典型的大單位通病了：維修處提采購需求，采購處走采購流程，經(jīng)過三個月，合同簽下來了，維修處立項金額跟維修服務費完全相同，所以采購處簽下來的合同費用只有維修服務費，但加了一條：“教具費用憑發(fā)票據(jù)實報銷?！钡玈核電采購開的發(fā)票肯定是S核電的抬頭，怎么拿到Q核電報銷呢？Q核電的財務當然是不認的，要求重開。
因為是年底，S核電及其供應商也沒空，所以等S核電聯(lián)系供應商重開發(fā)票，已經(jīng)離合同簽訂時間又過去了六個月。
按說這次該報銷了，報銷流程到會簽處室那里卻又被打了回來：財務處說，教具可以算是培訓費用，要走福利費，請培訓處會簽；培訓處卻說，沒有走培訓流程怎么能買培訓教具呢，拒絕會簽報銷。
維修處也不著急，反正對方催的是采購處，也不催維修處付錢，所以一直沒上報這個情況。一耽擱，就是六年。
聽起來每個處都有道理，而且都是有程序支撐的。林紓在初版報告的問題分析里就只提了程序之間存在沖突、程序流程需要優(yōu)化、處室之間溝通不暢、沒有及時上報協(xié)調(diào)這些很明顯存在的問題。張?zhí)幰餐饬恕?p> 但李處是聽過老總意見的，他琢磨著按老總的意思，像林紓這樣寫報告太輕飄飄了。既然這次領(lǐng)導定了不給責任人處分，只作監(jiān)察要求管理優(yōu)化，如果報告再寫輕了，豈不是不能體現(xiàn)工作的嚴肅性？
于是他大筆一揮，把主要問題往嚴重了寫：“沒有主人意識”“不充分履職盡責”……林紓書生意氣，覺得這樣太扣帽子，太為難人了，還跟李處據(jù)理力爭，張?zhí)庪m然也幫她說了幾句話，把最刺眼的幾句話刪了，但李處堅持定調(diào)不改。
直到報告征求意見稿敲定，送交朱書記審閱同意發(fā)各相關(guān)處室征求意見后，林紓才發(fā)現(xiàn)，之前的一切工作，對比最后這個環(huán)節(jié)，都是太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