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閃動,鏘鏘數(shù)響,兩柄快劍已斗作一處。
“唰”,少年一劍刺出,不等這一劍勢頭變老,連忙改招,一挑、一刺、一劈,劍鋒已照著中年道士的左肩削去。
道士豎劍格擋,“錚”的一聲,雙劍相擊,嗡嗡作響,直震的他雙手發(fā)麻。
稍頃,二人再斗三合。道士持劍的左手,突然換到右手引了個劍訣,“呲”的一聲,猶如白蛇出洞般,照著少年的面門就刺了過去。少年本是防守在左,但見右側(cè)突出殺招,不由狠抽一口涼風。心中已暗下決心,見他不退反進,掌中長劍,急刺道士前心。
少年莽然一招,實屬少見。中年道士不解其意只能連撤三步。
見此,少年往后一跳,這才化險為夷。
場下人看的癡呆,不由拍手叫好。
二人相視一笑,挑鋒轉(zhuǎn)刃,重新起招。
廣闊無比的演武廳中,黃花梨木鋪成的地面有著明顯的三層座階,均鋪著蒲團,坐滿各式衣著的賓客。
賓客之中,有的雍容華貴,或是名流顯官;有的儒雅沉穩(wěn),不乏名士騷客;有的鐵鎧傍身,定是江湖武人;總而言之,五花八門,更有道教、佛教的人等。
乍看之下,任誰都很難說得出這是個什么樣的聚會場所。
呼叱一聲,劍光揮劃,少年的劍有如連珠,一步快似一步地逼近道士,道士衣袂翩連,鏹鏹鏹地幾聲,雖連連撤步,卻也一一接下了劍招。
眼見二人已拆板九十余招,連斗二十合不分高下。劍招越來越緊,道士前額沁出白漢,少年氣息也越發(fā)不穩(wěn)。
道士見此,突然一劍揮出,似是用力過巨,身形微晃,幾乎摔倒。
二層座階上一個身著白袍,頭戴同色方巾的年輕男子忍不住“哼哧”的一聲咧嘴發(fā)笑。隨即已知失態(tài),忙伸手按住了嘴巴。
便在這時,少年借著道士的踉蹌一跌,右手持劍急刺,左掌化刀狠劈,照著他腋下心口便轟了過去。那道士心說不好往前大步一挪,側(cè)身一閃,手中劍在地上一撐,已然避開。
僅是一兩招且能看出這道士功力深厚,江湖上定有呼號。
可此時,卻對一少年拿比不下,甚至被另一名少年嗤笑。臉上羞赧之色略為一閃,吞咽一口唾沫,咬緊牙關(guān),隨即氣貫手腕,“嘿”地一聲,快劍疾馳而出,直發(fā)出錚錚破空之聲,霜霜劍氣甚是可怖。
眼見道士氣急,少年右手持劍,左手抽出腰間短刀,不急不徐地雙面迎去,猛烈的劍氣縈繞在周身,就在這會心一擊刺穿了道士的袍子的同時,道士借著迎上前的這一步,將劍逼近了他,直點他的喉頭。
“著!”
道士叱道了一聲,旋即收劍后躍,將劍尖朝下,雙手抱著劍柄對少年一揖。
神情自若,道:“多謝小俠手下留情?!?p> 少年也已還劍入鞘,臉色羞白道:“馬道長,承讓,承讓?!?p> 兩行高階上的來客不由得鼓手叫好,但江湖氣實屬過巨。
不過群雄之中,坐在那貂皮鋪成的數(shù)層華座中的那個白衣少年卻是有些脫俗,且看他容貌端麗,眉宇間有股睥睨群賢的氣度,似乎出身極不平凡。約莫十八九歲的樣子,雖是高貴,卻毫無架子。不過那一聲嘲笑,著實有些注目。
左席間坐著一個中年人,身著一身醬紫色長袍,高下以判,不由得自在得意的捋著長須。
而坐在他左手的一個中年男人,身著黑袍,胸口用金線繡著一朵牡丹花,高鼻小眼,眉頭緊皺,面容沉著,一臉黑線。
“楚師弟,看來這武林盟主非我昆侖一派莫屬了?!遍L須老者眼神中頗帶嘲笑,玩味十足。
這老者姓彭,名叫清海,江湖喝號“劍絕”,是昆侖山天墉城的掌門。而下首的中年男人姓楚,名叫木揚,是云南八荒谷的谷主,喝號“荒大王”。
“嗐,與盟主之位無緣,可惜我空有一身抱負?!?p> 楚木揚遠道而來,為的便是盟主之位。群雄到此,也紛紛覬覦。自唐后主李煜被囚殺后,梁皇朱溫領兵再立新朝,無奈前唐節(jié)度使制度在先,從而掌中有權(quán)者,紛紛舉兵。
故而,荒石亂木皆為國君,浮塵枯草盡是群臣。
為官者,不以清廉自居。
為民人,專行盜竊之事。
天不待民,民必反天。
故,天下各地紛紛起義,無奈他們沒有個像樣的領頭人,這才有了這一場在昆侖山舉行的武林會。
此時,已酣斗半晌,半數(shù)英雄都上臺領教過,作為守擂的昆侖山也是派天墉城為擂主。
雖是各有勝負,但相比來說還是天墉城勝果居多。
這三層座階,頂層的盡是江湖上有名有號的大人物,是為公證人。
二層座階來的盡數(shù)江湖英雄,他們或刀,或劍,或文,或武,也有著獨具一格的本事。
只有三層座階上的盡是一些江湖小輩,可盡管如此,也有或響或巨的名頭,只有那坐在最下首的白衣男子岌岌無名??善质窃隈R道士踉蹌丟臉時,失聲發(fā)笑。
如今,昆侖山再下一城。
想必是勝券在握,各個趾高氣昂。
時臨傍晚,席前擺滿吃食。
斗或不斗,都已經(jīng)沒有了意義。
正當人們要大快朵頤時,突然一蓄著山羊小胡的道士站起,沖著那白衣少年,問道:“這武林會意在征選出天下義軍的領頭羊,昆侖派何德何能?方才比斗時,甚至還要詐用摔跌才能得勝。可方才這位小友在我?guī)熜盅鹧b時,頗不以為然,甚是不屑。想必定有高招指點。我姓李的粗識幾字,小友可否賞臉賜教?”
這白衣少年連連墜頭,眉宇間星目璀璨,面白如雪,唇若涂脂,身材清瘦,一身白袍盡顯儒雅,“在下姓欒,單名一個羽字。是隨豹先生而來,我從沒學過什么武功,也談不上指教。只不過是看別人出丑,總是要笑笑的?!?p> 坐在他身旁的一個短身老者,連忙扯他袖口,輕聲嗔道:“欒小友,別說了?!?p> 這老者姓豹,家中行排老五,得名豹五郎,今年已有六十歲。是中原江南有名的客商,好養(yǎng)江湖散人,凡是懲惡揚善,從而身上背著人命的,他都奉做英雄。從而江湖人稱“金錢豹”。
“哦?原來是豹五哥的朋友啊,我當是誰呢?”彭清海面帶鄙夷,又道:“常聽,江南有一‘龍虎莊’,專待英雄好漢,而這莊主便是豹五哥,想必這位小兄弟,也是莊上貴客吧?”
豹五郎連連擺手,“這小友本是我從路上識得的,算不上舊識?!彼M能不知這場武林會既是昆侖派主場,但豹五郎生性隨和,雖和欒羽是初交,但聽彭清海此時的口氣甚是著惱,勢必出手,年紀輕輕的一個小伙子,或傷或亡,皆是可惜。
便道:“欒兄弟和我雖無深交,但總是結(jié)伴來的。我瞧這兄弟細皮嫩肉,斯文的緊,適才這一笑定是出于無意。這樣罷,老哥哥肚里的饞蟲也叫了,咱與欒兄弟敬你三杯。這盟主在即的大好日子,何必與晚輩計較?”
彭清海一聽這才心安。心說,這要是你豹老五的莊客還則罷了,偏偏一個岌岌無名的小東西,話里全無敬意,而還目中無人,若不叫你弄個狼狽不堪的下山去,我昆侖一派有何臉面在江湖上立足?
他語氣平和,“嗐,這不礙事,方才已安排了酒席,今日也晚了,就叫我這不入流的徒兒與這欒朋友下場請教請教吧,”說著,眼神橫掃馬有光,“有光,方才人家笑你呢?!?p> 馬有光一聽如此,抄起一盞酒,順著劍就撒了下去,“來吧,這樣就不疼了。”
說完,往著場中一躍,已跳上臺去。
但欒羽卻是絲毫未動,手中搖扇不住的晃動,低吟一聲,“不打,不打,就是不打?!?p> 看他這般無賴,馬有光便道:“我?guī)煾到心阆聛肀仍嚤仍?”
欒羽皺眉只覺可笑,道:“你師傅又不是我?guī)煾?,遣的動你,可未必遣的動我。我是不會打的,一來怕疼,二來怕死,既然如此,為何要打?傷了,你不養(yǎng)我;死了,我爹娘傷心。既然如此,何必要打?”
聽他這般狡辯,馬有光四十來歲的一個大男人,不由覺得是下不來臺。當即便奔他而去,想要扯他入場。
可偏這時,欒羽猛然一聲噴嚏,直嚇得馬有光連撤幾步,甚至踩中自己道袍,險些摔倒,頗顯狼狽。
“好香??!”欒羽天生五感異于常人,些許微動都能察覺。方才只覺鼻頭發(fā)癢,這才失態(tài)。而馬有光這時望了眼面無表情的師傅,想必是默許自己動手。當即抻著劍就到了跟前。
但,我本將心照明月,奈何明月量溝渠。
不以為然的欒羽,正眼不瞧馬有光半分。
先前當覺頭頂卷風,揚目一看,竟見一人懸在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