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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記物語

第二十三章浦上擾亂紛 三

太平記物語 蓬萊三人 4015 2021-06-02 08:55:38

  眾人風(fēng)卷殘云將各桶各鍋內(nèi)的飯食一掃而空,那靜候著的幾名星賀家郎黨,便將空空的器皿又抬了下去。

  坐在帳幕內(nèi)休息了一會兒,有信傳來,星賀光重已歸返本陣,急請宇喜多直家相見。

  宇喜多直家留下眾人,只與明石景季二人并肩出了帳幕。抬頭看看天,已是薄暮,本陣內(nèi)各處帳幕都已經(jīng)埋鍋造飯多時,還有不少足輕正在熄火。

  途徑百足眾營帳,大批足輕剛歸,正在脫甲卸盔,瞧見宇喜多直家這么個生面孔,其中好些個都肆無忌憚地偷來挑釁的目光,兇悍之氣溢于顏面。

  星賀光重才到營帳,是以身邊還圍了一幫出陣剛歸的武士,見了他的真容,宇喜多直家才覺山名夫人不愿委身下嫁,而卻跟蘆田秀家眉來眼去,并非不是沒有緣由的。

  星賀光重雖驍勇有力,每逢出陣必然身先士卒,持槍縱騎突陣,奮疾如飛,山陰諸國武士莫有能舉者。

  可模樣屬實遠遠遜色于名聲,身材并不高大偉岸,相反又瘦又黑,也不甚高,可以說貌不驚人。相比之下,早先遇見的蘆田秀家,更為符合常人對于吉備赤鬼這等武將的形象。

  依然穿著骯臟甲束的星賀光重,本正與左右武士高聲談笑,余光瞄見有人進來,便撇下眾人,徑走過來道:“浮田三郎,明石師范,多日未見不想當(dāng)真讓我想念的緊?!?p>  他一抬眼,認出宇喜多直家后,立刻喜形于色,伸手把臂歡笑。過往兒玉黨多次助他擊討播磨,明石景季是他姐姐猶父,三人之間的交情尚可,俱算是浦上宗景身邊的側(cè)近信臣。

  “少輔郎還是不要取笑,被新宮黨打得連戰(zhàn)連敗,險些把命都折在鬼山城里,那里比得過你大勝而歸,又為主公破敵?!?p>  不等星賀光重答話,一名武士忽地站起來,粗聲說道:“哈哈,和泉守著實太過客氣了,我聽說數(shù)千浦上軍都被新宮黨一舉剿滅鬼山城,島村盛實、浮田國定那兩廝窩囊廢,竟然棄眾而走,只帶郎黨逃回備前國,唯有和泉守一路且戰(zhàn)且退,威武不屈,不知此回是否也要歸返備前??!彼捳f得好聽,語氣卻是譏諷。

  宇喜多直家瞧那武士,膀大腰圓,留著月帶頭,頜下也有濃須,甚是粗獷,便問:“還未請教……”

  那武士揮手打斷他說話,道:“我只問和泉守,是也不是?”

  宇喜多直家原本同星賀光重聊得好好的,這武士突然插話不說,還不依不饒質(zhì)問高天神城方面的動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同時,也平白折損星賀光重這位總大將的威信。

  宇喜多直家驚其跋扈,側(cè)眼觀瞧和自己并肩而立的星賀光重,見他也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并無阻攔之意。

  “自是不會?!庇钕捕嘀奔夜麛嗟?。他初來乍到,在摸不清楚這東美作國聯(lián)軍底細的情況下,決不敢冒然表態(tài)自己將要離去的意思:“這位大人,在下不知你的名號,但聽你所言所語,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p>  “嗯?”那武士陡然色變,從得意洋洋瞬間成了惱怒。

  星賀光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宇喜多直家,欲言又止。

  那武士三兩步上前,欺到宇喜多直家面前,怒罵道:“兒玉黨好大的名聲,旁個人怕你,我卻是根本不懼你們這幫子殺人放火的賊寇!”

  宇喜多直家嗤笑兩聲,不屑理會於他,轉(zhuǎn)身對著帳內(nèi)其余豪族正色道:“美作四塞之地,本家與諸位同氣連枝,若不合力迎敵,單憑一國一家之力,如何能夠使尼子軍的對手,這點淺顯的道理,連我都明白,難道遠江大夫會不清楚?”

  那武士繼續(xù)不屑道:“我等擁眾萬人,又有山名軍策應(yīng),只需坐守山城,尼子軍縱是真有十萬也無甚可怕!”說了半天,此人是山名家那一派的豪族,無怪不從星賀光重號令。

  宇喜多直家冷笑兩聲,道:“既然足下如此英勇,那么旭川之戰(zhàn)怎不見足下破陣斬將的英姿?”

  所謂旭川之戰(zhàn),便是數(shù)月前發(fā)生的事情。那時候山名、浦上兩家大名的援軍還未到來,各家豪族便商議先聯(lián)兵去援救三浦貞勝被困的高田城,務(wù)必要將尼子軍堵在大庭郡以西,結(jié)果反被新宮黨堵在旭川一隅。

  幸有星賀光重率軍奔襲,抄掠尼子軍屯糧的筱向城,打亂新宮黨部署,才令各家豪族的兵馬得以逃出升天。

  此奔走敵后破襲的險招,非智勇過人者不能為,星賀光重也因此事名聲大震,被東美國豪族推舉為聯(lián)軍総領(lǐng),這名武士正是當(dāng)時被圍在旭川附近的山上的豪族之一。

  那武士聞言,一時語塞,好一會而才嚷叫起來:“那是我運氣不佳,沒得著機會!”

  宇喜多直家點了點頭,繼續(xù)問道:“那么鶴田之戰(zhàn)時,足下又有何武名?”

  這一句話直接戳中那武士的軟肋,他再無所言,臉上青一陣紫一陣,悻悻退回座位。

  星賀光重對“鶴田之戰(zhàn)”者四個字,也比較敏感,見對方氣焰被打壓了下去,便打圓場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我等各家本就是友盟?,F(xiàn)在正值家業(yè)存亡之際,說好要共襄大義,如今豈可內(nèi)訌相爭?”

  明石景季見帳內(nèi)氣氛壓抑,不愿再高天神城退兵的事情上糾纏,轉(zhuǎn)開話道:“刑部少輔所言極是。當(dāng)下政宗播磨會同赤松黨,不斷向美作國派兵襲擾,企圖與尼子軍聯(lián)手圍困,咱們決不可坐以待斃?!?p>  早前浦上、山名兩軍突入美作國救援伊始,就互相定下職責(zé),為得就是怕出現(xiàn)伯耆國豪族再“大永五月崩”時,那樣山窮水盡的地步。

  島村盛實、山名豐定、星賀光重、后藤勝國等勢力大者,都彼此互通有無,其中后藤勝國負責(zé)籠城固守,等待援軍;而星賀光重的職責(zé)是負責(zé)策應(yīng)支援,以及防備播磨方面的浦上政宗倒戈,自后方突襲,造成全面奔潰。

  事情不出所料,浦上政宗果真按耐不住,為了從庶弟手中奪回備前國,寧可引狼入室,將美作國這個控扼要沖,拱手相送給尼子晴久。

  是以,美作國的豪族才會人心浮動,原本就聽到了山名軍即將撤還的流言。

  若是高天神城受不住來自播磨方面的壓力,將美作國放棄,那山名軍必然要獨木難支,說不準為了保住因幡國的本領(lǐng),也要撤軍回三國山一帶布防,封鎖道路。

  所以星賀光眾才會同那名豪族出面,演了這么一出好戲。

  宇喜多直家決定不了高天神城方面的軍令,但當(dāng)眾說出浦上家不會撤軍,也是能夠稍稍安撫人心,免得挫傷本就不高的士氣。

  星賀光重見明石景季將話引導(dǎo)到播磨軍方面,於是順風(fēng)借勢,說道:“尼子軍自有三星城阻攔,一時半會還殺過不來,而且我等早就將百姓、錢糧通通收攏一處,無有拖累,眼下卻還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要處理……”

  宇喜多直家會意,開口詢問道:“請刑部少輔明示?!?p>  星賀光重遙搖頭,苦笑道:“此回領(lǐng)兵來攻的主將,乃是國秀公?!?p>  星賀光重口中尊稱為國秀公之人,乃是浦上家碩果僅存的一門眾。

  自浦上村宗起兵侵吞赤松氏家業(yè)始,浦上國秀歷戰(zhàn)大大小小無數(shù)仗,除擊敗討降服主家赤松氏外,備前松田氏、播磨小寺氏、別所氏、美作三浦氏等橫行一時的豪族,便連管領(lǐng)細川高國也曾數(shù)次在此人手下吃過敗仗。

  在座眾人一多半都是聽著浦上國秀的威名長起來的,另一半則是都在對方手下效力,或者被擊敗過,無怪星賀光重憂心忡忡,生怕傳揚出什么不利流言,讓軍心潰散。

  就在半月以前,浦上宗景派兵圍攻其兄長政宗在備前國的據(jù)點三石城,企圖切斷播磨軍的后路,以來逼迫圍困高天神城的敵軍撤圍,同時又約過金光氏出兵圍攻龍野口城,牽制住響應(yīng)浦上政宗的松田氏。

  籠城圍困的浦上政宗見招拆招,命從屬豪族宇野政賴救援三石城內(nèi)的守軍,派福原則高、高島政秀二人侵入美作國,并以傀儡主公赤松晴政的口吻修書一封,請求小寺職隆等赤松氏庶流一道出兵支援,有家督判令在此,小寺氏等庶流只得出兵支援。

  圍攻三石城的浦上軍退卻,但美作國方面的進展卻不甚順利,浦上政宗以家宰浦上國秀為總大將,福原則高為先手役,高島政秀為策應(yīng),正式殺入美作國。

  但天不遂人愿,先是遭到早有防備的美作國豪族拼死抵抗,而后又在醫(yī)王山腳下遭到伏擊大敗而歸,福原則高本人當(dāng)場身死亂軍之中,為敵討取,高島政秀狼狽逃竄,若非仗著馬快涉過川水,險些就跟著一起喪命。

  如此一來,浦上兄弟互有勝負,勉強算是打了個平手,可醫(yī)王山戰(zhàn)敗,讓播磨軍其實為之一滯,小寺氏等豪族不免遲疑起來。

  但浦上國秀并不在意,他堅持認為應(yīng)該繼續(xù)向美作國用兵,雙方之間因此產(chǎn)生分歧。其實一直以來,浦上政宗便與盤踞播磨國各郡內(nèi)的赤松氏家臣嫌隙深重。

  早年間爭奪家督之位敗北后,剛剛逃去播磨,立足未穩(wěn)的浦上政宗便遭到過龍野赤松氏的圍攻,幸虧盟友小寺家解圍,才得以幸免于難,但后來雙方圍繞著傀儡家督赤松晴正的操控,逐漸交惡,其中不乏家宰浦上國秀強硬的打壓手段所導(dǎo)致。

  小寺氏此來領(lǐng)軍的家臣黑田重隆,便曾經(jīng)對此,與人私下有過非議:“國秀公為人,行小仁而無大義,御士而無誠心,遇事剛腕獨行。豪族國人奉公多年,有功之士不錄一人?!贝蟮质钦J為浦上國秀這位家宰,恩賞吝嗇,同時也是對浦上家架空主公赤松晴政有所不滿。

  初聽甚是有理,但細細想來卻全都是流言中傷,浦上國秀為人素來威嚴,對地頭武士,乃是平民百姓都是寬縱,并不隨意用律令法度威壓。

  但對豪族卻極為嚴苛,尤其是主持檢地之時,國內(nèi)不馴國人眾多受其申飭,甚至是派兵討伐,不肯受豪族擺布的政令,自然都是惡政無疑。

  播磨浦上家早已經(jīng)與赤松宗家綁在同一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浦上政宗若在,赤松晴政好歹還能當(dāng)個名義上的安樂國主;如果浦上政宗敗亡,那赤松氏宗家離著覆滅的日子也不會太遠。

  黑田重隆這些豪族的怨忿,無非是只求個人私利,沒有絲毫出于公心。

  浦上國秀的出身和資歷,也的確無需顧忌播磨國內(nèi)豪族的態(tài)度,他追隨浦上村宗南征北戰(zhàn),并吞三國的時候,黑田重隆還是個販賣藥膏的小販子,有何顏面膽敢大放厥詞,品評名門武士。

  雙方互相抵牾,彼此間都是心知肚明,小寺氏等豪族并非浦上政宗的家臣。此次出兵全然氏看在赤松晴政的“判令”,為了維護住幕府“三管四職”之一的赤松氏的名聲,并不樂于受浦上國秀節(jié)制。

  所以雙方僅是勉強合作,若赤松黨的豪族們不愿進兵,浦上國秀也無辦法。這次亦如常,既然黑田重隆等人躑躅不定,各種理由借口推諉,浦上國秀干脆撇下他們,獨自率領(lǐng)兩千兵馬北上。

  黑田重隆、高島政秀等人不想妄動,見浦上國秀自持強橫,非要一意孤行,索性繼續(xù)觀望,承諾一句后援便選擇作壁上觀。

  播磨軍內(nèi)部的情況為何,星賀光重并不知道,但他明白,想要穩(wěn)住東美作國的局勢,浦上國秀這位家中宿老重臣,一定是想辦法除掉。

  此人性格強橫,與先前來試探來襲的福原則高、高島政秀兩人都不同,以往再善戰(zhàn)的豪族,如同他與宇喜多直家兩人,固然凡戰(zhàn)皆殺傷甚重,但多少有些“養(yǎng)賊自重”的心思在,遵從大名軍令出陣之時,凡事都是以保全自身為要務(wù)。

  

蓬萊三人

浦上國秀:浦上氏家老,為政宗、宗景兄弟和睦做出很大的努力,尼子家支配播磨時,曾追隨浦上政宗、赤松晴正寓居京都,后來在其努力下,才返還播磨國。   黑田重?。汉谔锕俦l(wèi)的祖父,但出身存疑,不見得就是商販,很可能是窮地頭侍,這里采取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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