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首者的頭上汗下來了,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帳本很快取來,保才批了一千零五十兩銀子,錢糧司出了一千零五十兩銀子,但是宴席的賬上卻只有七百兩銀子,管賬的大叫冤枉,“屬下連一文錢也沒貪。那七百銀子還剩五兩七錢二分,米面的帳還欠著。每一分一文都有賬。王爺可以派人去我屋里搜,我屋里的銀子倘若要夠一百兩,王爺都可以治我一個貪污的罪!”信王冷笑一聲,“當(dāng)然得好好查一查。來人,把這幾個人的屋子全給本王封了,本王要親自搜一遍!看看到底是哪個混蛋在喝兵血!”流連后知后覺地明白,隔山打牛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只怕他早就有了收拾錢糧司的心思,今天的事,不過是借題發(fā)揮,就算沒人出首自己,也會有別的由頭。流連心里略松了些,心想再說幾句軟話讓他快放了自己,以后軍營這汪渾水打死也不趟了,累個賊死不說,一文錢都掙不到,飯也沒吃飽,弄不好還要命。
“王爺,小婦人無知,求王爺高抬貴手,饒了小婦人吧!”
“柳氏,”流連忙抬起頭,信王得意地挑了挑眉,嘴角上揚,笑得邪魅,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流連心說:壞了!果然信王接著溫聲說道:“我也知道你是好心辦壞了事兒。只是法令就是法令,倘若有苦衷就可以輕輕放過,以后本王還怎么治軍?這一條法規(guī)今日起立即廢除,至于你嘛……”信王伏在桌子上,雙手合攏頂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流連蒼白的臉,“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你已是流人了,也沒法子再判你流刑,就沒入王府為奴吧!如何?”
流連都快氣死了,“如何?能如何?我想如何就能如何?這王八蛋太不是東西了!”臉上還得強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狗屁樣子,謝了他的不殺之恩。信王心情大好,流連明明氣得要死,卻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太爽了!
出首者和錢糧司的人屋里,都搜出巨量的金銀,信王順勢替換了錢糧司的全部人手,相比那些罪有應(yīng)得的人,流連被無辜牽扯進(jìn)去,其實才算倒霉,但她也只敢腹誹。
一直到掌燈時分,信王用過晚飯才有工夫召見她,“柳娘子,本王這里缺一個細(xì)心的使女,我看你還算能干……”
“我不會伺候人!我還得要人伺候呢!”流連比蘿卜都倔,一口回絕了,準(zhǔn)知道他沒安好心,果然沒安好心,說是使女,誰知道他想干什么使呢!信王今天心情好,并不與她計較,“既不愿意做使女,那就做廚娘好了!”流連半點兒做飯給他吃的心思也沒有,惡聲惡氣道:“我會推碾子,還是推碾子去好了!”
“本王府里吃現(xiàn)成的米面,并不用推碾子,其實本王很好伺候,不如……”
“做廚娘好了,只是小婦人手藝一般,王爺不要嫌難吃!”
“好說,本王不挑嘴。你就住到后院去,……”
流連一聽就不樂意了,“我在流人所住得挺好的,一年十兩銀子呢,錢都交了,就在流人所住著好了,又不遠(yuǎn)?!?p> 信王微微一笑,“你現(xiàn)在不是流人了,怎能在流人所再住下去?況且,廚娘事關(guān)重大,出去一次回來要搜身的,你知道怎么搜嗎?衣裳全部換掉,還要看著你全身搓洗過一回才算,你確定……”信王挑眉問流連,還上上下下打量她。
流連人在矮檐下,只好低頭。保才撩簾子進(jìn)來,信王吩咐保才帶流連到后邊兒歇,順便把規(guī)矩跟她說說。流連逃一樣跑出來,再跟這個死變態(tài)說下去,流連一定抑制不住殺人的沖動。
后院兒一溜兒七間,東邊兒兩間西邊兒兩間都是替另開門,保才帶流連進(jìn)了中間的三間,流連一看就火了,這三間屋子富麗堂皇,就不像是給廚娘預(yù)備的,流連吵吵起來,絕不肯住在這里。保才問她到底怎么了,流連一時語塞,抓抓鼻子掩飾道:“這屋子一看就是給郡主預(yù)備的,我又不是王爺?shù)拈|女,住這兒不合規(guī)矩!”保才點點頭,道:“是我疏忽了,那就住西廂房好了,那個屋里也有地炕,只是緊挨著溫泉池,略潮濕一些。今晚先在這里將就一下,可好?”流連沒注意保才話中的漏洞,氣沖沖地關(guān)了門睡下,一天也沒吃東西,居然不覺得餓。
其實真正要把流連關(guān)起來的人是保才,所以信王才急急遷入王府中,盡管工程未完。信王與保才比親兄弟還要親,自然而然替他出面當(dāng)了這個惡人。流連賣弄技藝,動了別人的蛋糕,那些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輩,流連又不肯在屋里好好鉆著,那只好把她圈起來,就算沒人出首,也會有別的借口,不過這些流連都不知道。她氣哼哼地瞪著帳頂,保才交待她絕不許出府,只能在后院東側(cè)院和王爺住的正院走動,如果要出正院,需侍衛(wèi)跟從,流連越想越氣,悲從衷來,不知怎么混成如今的樣子了。
外面有人拍門,流連抓起帳子擦擦臉,出去打開外屋門,保才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提了一個食盒,流連把他讓進(jìn)來。保才把食盒放在桌上,打開拿出一碗蒸蛋,“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吧?生氣也不能不吃東西啊!來,吃了再睡?!绷鬟B委屈地直抹淚,保才心疼地皺起眉,如果流連投入他的懷中,他一定用最甜美的言語撫慰她,再不濟(jì)哭厲害些,保才也能幫她拭去淚,用最溫柔的態(tài)度對待她,哪怕她說一句害怕呢——這么大的院子一個人,害怕再正常不過了,狄平都可以留下來陪伴她,做她最堅實的后盾,可惜流連兩世為人,從來沒有想過倚靠別人。從某種角度來說,流連其實是很傻的,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棵樹,不知道怎么自己過得更輕松一些,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又很聰明,永遠(yuǎn)都可以做自己的主人,就像路邊的野菊花一樣只要有一滴露水,就可以頑強地活下去。
流連用勺子撥拉了蒸蛋幾下,吐槽道:“天吶,怎么蒸得跟馬蜂窩似的,是不是加涼水?火還太大了,老得都可以做奶奶了!”保才無語了,真不知道這姑奶奶有沒有一點兒心肺,居然還有這興致。流連把勺子一扔,“我吃不下!這也太難吃了,底下是什么?湯么?我喝口湯好了!噢,杏仁茶,還好!唔,太甜了!糖的量起碼要減一半。”保才徹底無語了,誰說女人是菟絲花,這大姐分明是一株青楊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