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天,何家老太爺上城里看妹妹了,除了帶的四色禮品,還拎了兩條大魚,笑嘻嘻地說:“我聽了他回去說的那個魚肉圓子,心里實在是想,你哥哥我一輩子就好吃個魚,如今這牙是不行了,眼也不行了,他們把魚燉得爛爛的給我吃,你想刺都酥了,那肉能有什么鮮味兒?不好吃!你叫那姑娘給我做點兒圓子嘗嘗,教教我做法,成不?”
老太太也不是傻子,怎么能不明白兄長的用意,對趕過來陪舅舅的兒子說:“會不會太麻煩七小姐了?這個法子誰知道她肯不肯外傳呢?”
“要不把老大叫過來,讓他跟奉賢說說?讓奉賢問問她肯不肯,七小姐一向是個熱心腸,估計問題不大!”柳老爺答道。柳葉兒說到底是客居,總得禮數(shù)周到,傳一句話就能把事兒辦了的,那是下人。許家老太爺也點頭稱是。柳老爺下去吩咐人請大爺夫妻倆,傳話給廚房,中午辦一桌上等宴席送到老太太屋里。
瑞宏夫婦很快就到了,先進去給老舅爺行了禮,寒暄了幾句,才退出來聽父親訓話。
柳老爺盤腿坐在西間的炕上,命他夫妻上炕坐,奉賢執(zhí)意不肯,無奈叫她坐在地下的小杌子上,老大也一旁陪坐。柳老爺一向看重奉賢,雖說奉賢與霍家并不親近,但柳老爺依然借助親家關(guān)系與京里霍家打得火熱,并借此進入官場,不僅在京里站穩(wěn)腳跟,還大大地發(fā)了一筆。
“老大,你媳婦兒怎么樣?昨天那一跤有沒有摔壞?”
“爹,沒有大礙。昨天她沒有摔壞,當時我一把扯住她,她倒在我身上了,主要是動了怒又著了些驚嚇,有些胎動不安,小七給她研了珍珠粉服下,又吃了些熱湯面,緩過勁兒了,今天早晨吃了煮的雞蛋,肉末兒炒腐竹,拌白菜心兒,一碗魚丸粥一個饅頭,沒什么事兒了!”
其實柳老爺見她面色鮮潤也知道她沒什么事兒了,不過客氣話總得說幾句。“宏哥兒,要不你就先跟學里告了假,你屋里那幾個才十二三,懂什么?七小姐也是個孩子,你在家到底是個主心骨。三兒的親事也該著手預(yù)備了,你娘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一個店里家里兩頭兒忙活,實在顧不不過來,鄉(xiāng)下新買的那些地也得有個計劃!”
“是,爹爹。”
“你老舅想嘗嘗小七做的那個魚丸兒,奉賢啊,爹實在不好意思張這個嘴,你能不能……”
“公爹,吃完了,大爺想吃一碗魚丸粥都沒有,這個東西根本就放不住的,要吃得派人先買魚去。那個東西做著很麻煩的,只怕中午趕不及了!”
“你老舅帶著魚呢!就是不知道七小姐的手藝肯不肯外傳?”
“爹爹,有魚就好說。做這個不用什么手藝,一說就會,昨天是翠翠做的。小七不會拿這個手藝當寶貝,更別說是老舅爺想要了,一點兒問題也沒有!”
“成!宏哥兒,拎上魚扶你媳婦兒回去吧!”柳老爺高興地拍了拍桌子,“奉賢啊,你這個妹子是個痛快人,我也就不做假了,昨天她受了委屈,今天中午還是過來吃飯。賠情的話我就不說了,省得她不自在!”
“父親太客氣了!昨天是瑜哥兒逾越了,與父親何干?小七打了母親的客人,不罰她就不錯了,今天的魚丸讓她自己做給咱們吃!敢不聽話,叫奉賢揍她!”柳老爺再也維持不住他的嚴父形象了,哈哈大笑。
翠翠把魚宰殺干凈,流連麻利地剔去魚刺,撕下魚皮,將肉泡入水中,翠翠將案板刮冼干凈,垃圾收拾好,流連便切蔥姜絲,翠翠便端來一碗涼開水,主仆配合默契,流連甚至連一句話也沒說,奉賢不由暗暗稱嘆。
翠翠撈出魚肉先用刀背砸,流連將魚骨收拾了去燉湯,然后主仆坐下來細細剁那魚肉。奉賢忽然明白,為什么這個曾經(jīng)野性未馴的小無賴突然轉(zhuǎn)性成為了一個優(yōu)秀的女使了,還以為是柳葉兒幸運呢,卻原來是翠翠更幸運一些。這哪里是主仆,分明是姐妹才對!
老太太和何家老太爺來看她們做魚丸。奉賢和柳葉兒忙起身行了禮,翠翠也趕緊放下刀趴下磕了個頭。何老太爺哈哈笑得爽朗,掏出一把銅子兒遞與翠翠,“好閨女,累你了,拿著,去買包兒瓜籽兒嗑嗑?!贝浯淇聪蛄鬟B,見她微微點了點頭,才伸手接過,甜甜地一笑道:“多謝老太爺!”
“瞧這嘴兒甜的!等老太爺有了空兒,給你尋個好女婿!”翠翠臊得滿臉通紅,跑去剁魚去了,眾人都樂得哈哈大笑。何老太爺捋著胡須,環(huán)視這個小小的廚房,收拾得十分干凈,井井有條,不由點點頭兒,“七小姐,這個圓子怎么個做法?教給我可好?”
流連施了一禮,“老太爺,這個很好做。只要新鮮的大魚,收拾干凈,片開,剔去刺,揭了皮,凈肉泡去血水,先砸后剁成泥,擠出丸子來,煮熟即可。魚皮汆一下過冷水涼拌了,魚刺燉湯,沒一點浪費呢!”
“唔,唔唔!好!”何老太爺頻頻點頭,“難為你心思好巧!你不會笑話我老頭子嘴饞吧?”
“老太爺說笑了,這個菜是我干爹教我的,本就是給老年人或者孕婦病人吃的,清補不膩,最適宜您和奶奶吃了!托您的福,我們也解個饞!您看這豌豆苗兒,是翠翠想法子弄出來的,您老那一把銅子兒太值了!”
“是嗎?”說實在的,老頭兒經(jīng)營了一輩子土地,菜園子也種了幾十年,什么豌豆苗兒嫩菠菜鮮黃瓜根本不稀罕——又不是肉!不過他還是湊趣兒道:“那我呆會兒得多吃幾口,多多地賺點兒!妹子,你真是老來有福,家里藏著這么漂亮的開心果兒,怕是飯都能多吃半碗!”
“可不是嗎?咱們先出去吧,屋子這么小,都轉(zhuǎn)不開身了!”說著話二位老人離了這里。
瑞宏往屋里讓,兩位老人便順勢坐下,喝著茶與奉賢東拉西扯,很顯然老頭也很滿意柳葉兒,怎么說呢,簡直是天做之和!除了柳葉兒別的人簡直都太滿意了,不過好像她的意見并不重要,雖說是她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