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時代終將過去。
新的時代會像浪濤般奔涌向前。
如夢織夢。
......
“我還記得你那時候很小，被你師哥抱著的樣子。”言達摩閉著眼，盤腿打坐，“我老的快死了，記憶里有太多太多如星辰般閃爍耀眼的人了，差一步，你也要飛向夜空化作星辰了?！?p> “越老，越想起年輕的事情，我曾立誓此生無悔無憾，可如今不能自已，我能說話的人不多了，小十四，別死在我前面。”
“喔?！笔脑轮懈C在被里，微弱應聲，齊白羽的聲音響起，“王姐姐又看你來了。”
十四月中強撐著要坐起來，王姑娘進門看見，趕忙邁著小步過來，把手里的食盒放在床邊扶他坐起，嗔怪一眼，“受這么重的傷，別亂動?！毖赃_摩睜眼起身，瞧見王姑娘看十四月中的眼神，往事勾起，更落寞了些，隨口說句，“死不了?！焙妄R白羽一同出門。
王姑娘開了食盒，上層是分了四個小格子，蝴蝶卷子，如意餅，梅花燒，酥油泡螺，在一邊放了。十四月中口里發(fā)苦，看見酥油泡螺，指指示意自己要吃，王姑娘輕輕搖頭，不給他拿，下層食盒是一碗稀粥，一小碟咸菜，王姑娘端了粥，先舀一勺遞到自己嘴邊，用嘴唇試試燙不燙，溫度正巧合適，才喂了十四月中。
稀粥入口微甘，加了糖絲，王姑娘嘴閑不住，邊喂邊說話，“這點心啊都是燕梔那姑娘給你做的，她還有課，不能來伺候你，昨天熬到半夜給你弄了這些個花樣，也是有心。你受了這么重的傷，腸胃不好，太甜吃著膩歪，我先把粥給你喂了墊墊，待會這些點心你自己拿著吃?！?p> “這兩天外面都傳瘋了，都說是除夕那晚的不祥墮入人間，妖邪怕是會越來越多，什么妖狐妖人妖劍只是一個開始，唉！為了春夏的事，家里人的情緒都不高，難過著呢，葉先生躺在床上不肯起來也不肯說話，白夫人急得罵他也不理，非得讓他秋敏表妹來了才灌下去幾口茶，白夫人又氣又惱又擔心，偷偷到我房里來哭。娟兒也是，不肯去讀書，坐不了一會眼淚就下來了，我待會回去讓她過來伺候你，陪著也散散心，好不好？”十四月中點頭，王姑娘繼續(xù)說話，“我聽齊白羽說春夏傷的太重了，連看都看不得，怪不得他們這個反應，唉，真是，可憐這孩子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春夏是個好孩子，千萬保佑她平安無事?！?p> 十四月中聽著，默默喝粥，臉上無悲無喜，只在心里難受，聽了最后句話，怒從心來，一掌把遞過來的湯匙打飛，“天？個狗東西，有個屁的好生之德!以后不許你信他！”王姑娘見他發(fā)火，以為是惱自己多話，兩眼一紅，極為委屈，去地上把湯匙撿了，小聲解釋。
“我就是好心盼著春夏姑娘好，我是個下人，無依無靠的，平日也只能求求神拜拜佛，你不要我信，我就不信這些了?！蓖豕媚镎f到無依無靠這幾個字，突然想起陸旭來，一過經(jīng)年，連他的樣子，聲音，味道都已忘了，只記得他笑起來傻氣，對自己很好。這幾日家中氣氛極為低沉，王姑娘不免也受影響，將湯匙用帕子搽干凈，搭在碗上遞過去讓十四月中舀了喝，自己則背過身去，不讓他看，“你身子虛，不要動了肝火。你嫌棄我話多，那我以后就不來煩你，我回去讓娟兒過來，她聰明，你不高興了不喜歡了，給個眼神她就明白，你實在不高興打罵她出氣，你往日里對她好，她也不會計較，就是別慪氣，別傷了自己的身子。”這幾句越說越委屈，竟掉下滴淚來。
“信什么神拜什么佛，以后信我，那么多話?！笔脑轮袑χ豕媚锏谋秤埃⑽床煊X，繼續(xù)吃粥，王姑娘心想他果然嫌我，更為難過，雙肩抖著小聲啜泣，轉(zhuǎn)身收拾食盒要走，十四月中瞧見了，“哭什么？我又沒死?！?p> “你不要我來，我就當你死了?！蓖豕媚飩诵模v句氣話，拿帕子擦著眼淚出了門，正巧和進門的狂瀾生和齊白羽對上，王姑娘看也不看他倆，回家去了。
狂瀾生和齊白羽上前，狂瀾生嘴唇發(fā)白，臉色發(fā)黑，極為疲憊虛弱。兩人拜過，齊白羽拍拍狂瀾生示意他先開口。
“圣上問您好，需要什么盡管提，傾國之力，必當滿足。春夏姑娘已經(jīng)泡在血池里了，齊大少齊二少和張舟粥何大哥相互換班，晝夜不停，陣估計在今晚就能布好?！?p> “蝴蝶夫人怎么說？”
“蝴蝶夫人說蝕心蟲只有趴在人心口上吸血的份，哪里能給人輸血?但還是借來了?！?p> “你先讓那蟲子把你的血吸得飽飽的，再放到春夏的心口，用內(nèi)力或者雷法，刺激它把血吐出來，讓血液在春夏體內(nèi)循環(huán)流動，現(xiàn)在就可以去?！笨駷懮鷳?，十四月中聽出他聲音虛弱，嘆口氣，“上一次已經(jīng)將你體內(nèi)所有的潛能都激發(fā)出來，你傷還沒好，本不該這么放血，可只有一次機會，我怕正常人血她身體會排斥，你半人半妖，體質(zhì)特殊，精血可做天材地寶使用，辛苦些，就當還她人情。”
狂瀾生露了笑意，搖搖頭，不多言語，出門做事去了。
齊白羽才說話，“何壯壯也把鎮(zhèn)魂哨送來了，你確定驅(qū)動招魂大陣，那長恨劍就會飛來？”
“招魂大陣只是為了攝回春夏的精魄，再用鎮(zhèn)魂哨聲封回體內(nèi)。長恨劍一定會飛來，因為我會以命做餌，它一定會飛來?！?p> “先生...”齊白羽有無數(shù)疑問想要出口，長恨劍出世三十多年，之前歸李青藍所有，李青藍十多年前就再無音訊，如今此劍突然出現(xiàn)在李青藍的女婿葉殊手里，它到底是什么？為何能掠空而起展現(xiàn)神跡？為何要收去春夏姑娘的精魄？為何又要殺十四月中呢？
十四月中猜到他心中所想，揮揮手，示意不必多問。
“我累了，小王八蛋，今日過后，就是你們的時代了?！?p> ......
“有人要聽天劍長恨，講一講那過去的故事嗎？”
“我！我！我！”
“來，讓我們坐在漫天星辰，尸山血海之上?！?p> 她閉眼再睜，已經(jīng)坐在銀河中的一顆星辰上面，周身左右，皆是閃爍著微光的星星，圍繞著她轉(zhuǎn)圈。
宇宙初開，只是一片靈氣混沌，漸漸靈氣分了清濁，不同的靈氣各自匯在一起，產(chǎn)生了意識，這便是眾神的誕生。
眾神從出生之始便開始互相廝殺，掠奪其他神祇的靈氣來壯大自身，每一位死去的神祇，都會化作宇宙中的一顆星辰。也不知過去了多少年，眾神的數(shù)量越來越少，越來越強，強到?jīng)]有任何一位可以輕易殺掉其他的任何一位，再也沒有新的星辰誕生了，很久很久。漫長歲月中，這些神祇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形態(tài)和名字，天，女媧，盤古，老君，應龍，鳳凰，太一，帝俊...其中天最為強大。
天以七枚星辰鑄造法器，這是敗在天手中最強的七名手下敗將。若是這七柄天劍誕生，那么天將會打破持續(xù)了很久很久的微妙平衡，擁有斬殺眾神的力量?？上?，天只打造出七柄劍胚，鑄造第一把天劍時，靈氣波動被盤古發(fā)現(xiàn)，聯(lián)合了六位大神一同滅天。
天與眾仆從不敵，天最終隕落在盤古之手，化為一枚星辰，七柄劍胚也葬在這星辰之上。天的精魄化作天雷，軀體化作天地山川，血泊化作海洋河流，天的心，化作一座孤島，在天地海洋間漂流。天的兩位仆從，帝俊和常羲，隨天隕落，帝俊為日，常羲為月。
七位大神皆受重創(chuàng)，需在歲月長河中調(diào)養(yǎng)生息，但忌憚天的力量，漫長歲月后，靈氣匯聚，涓流成海，也許天會復蘇，于是在日月一起一伏的短短瞬間里（一晝夜），便會有一位大神出手，在天這枚星辰上創(chuàng)造生靈。生靈降世，靈氣入體，生靈化灰，靈氣消散，溢于世間。如此循環(huán)，生靈繁衍的愈發(fā)繁榮，入體的靈氣越多，天地間靈氣便日益稀少。
第七日，女媧造人。
“你的故事真難聽啊，聽不懂。”
“...”
我便是未鑄成的第一把天劍，長恨。
大戰(zhàn)時我曾刺傷老君，之后雖隨葬于天，老君怕日久生變，有朝一日我得以覺醒，殺盡生靈，替天匯集靈氣，助天重生，于是賜下三件隨身法寶留給蕓蕓眾生。
天機鎖，五雷正法，二十四長生圖。
女媧造人時，忽略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她造人所用的泥土，是天的軀體化作的山川。所以人族自誕生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命運都是由天來注定的。
這就是那道無形的枷鎖。
天操縱人族滅絕其他生靈，妖，龍...天地間的靈氣也越來越濃，其中最為得力的助手，就是每一代的天機道人，初代天機道人得到了一縷天的精魄，于是可掌控天雷。歷代道人，甚至收集了老君傳下的三件法寶，留為己用。
到老天機這一代，除了一些牲畜，其余的種族已經(jīng)消失殆盡，人族日益昌盛，那便要戰(zhàn)，內(nèi)戰(zhàn)！人死的越多越好，于是殺星降世。
他叫李青藍。
命里注定的第十四代天機道人，他會持劍長恨，屠戮世間。
每一代天機道人，都會比上一代更強，到了老天機這里，已經(jīng)可以窺探到天安排給每個人的命運，推演未來。老天機不在算中，于是他成了背叛天的第一個人。
李青藍是第二個，他登上了天心島，用我引出天的殘魄，以人之力對抗天道，斬斷了自己的命運，湮滅了天的殘魄，讓天心島和他一同沉沒。從此以后，人的命運不再由天來注定，人，自由了。
他練的功法是二十四長生圖，我太虛弱了，竟然以為你是他，誤殺了你。吸了你的血，終究恢復了點力量，不過我只是一柄長劍，根本不知道怎么救你。
你有在聽嗎？
她搖搖頭。
你的精魄會越來越弱，四十九天之后，化為一縷煙，消散人間。
一個聲音突然從不遠處悠悠傳來，越來越大聲。
何春夏！
何春夏！
何春夏！
...
她豎起耳朵，若有所思，“你在叫誰呀？”
“我沒出聲，你聽見什么了？”
“有人在叫何春夏，一直叫一直叫。”
“你要去看看嘛？”
她點點頭。
“在哪兒？聲音從哪兒來？”
她搖搖頭，“你做為天的法器，又是刺傷老君又是屠戮人間的，這也聽不見嗎？”
我只是一把長劍...
夜深。
長恨緩緩從林中飛起，它不需要聽見，有一個人替它指了一條路。
十四月中。
他的血，太香了。
十四代天機道人的傳承，讓他的血里充斥著天雷的力量。
那是天的一縷精魄。
掠空而過。
“來了！”十四月中睜眼，雙目間雷光閃爍。
十四月中立在血池正中，齊家三兄弟，狂瀾生，張舟粥，何小云，七人成陣。
“諸天神雷，聽我號令?！?p> 鎮(zhèn)魂大陣。
起！
她突然閉眼再睜，雙眸血紅。
我是誰？
無數(shù)劍意從長恨劍身上急射而出，刺向陣內(nèi)眾人，劍意觸及，融散空中，以血為祭，不為所動。
長恨直指十四月中的心口刺出。
一個干瘦身影掠前。
雙手合十，金剛不壞。
定！
“叫魂?！笔脑轮械_口，“討嫌鬼！”
“小妹！”
“師姐！”
“春夏姑娘！”
“何春夏！”
“夫人！”...
眾人皆怒目而視，何小云惡狠狠地瞪向齊白羽，憔悴的臉上殺氣四溢，齊白羽被瞪得心里發(fā)毛，改口，“春夏姑娘！”
她紅著眼。
他們在叫誰??？
我嗎？我...
我是？
何春夏？
我...
突然星海生變，一顆顆星星墜落，變成一顆顆種子，生根發(fā)芽，長出綠葉，開成漫天花海。
海棠花？
我聽人講，人死以后，會變成天上的星星，我就想呀，我要變成這世上最厲害的劍客，我要成為劍主，這樣媽媽就會看見我，她會特別的驕傲。
你說，星星笑起來，會是什么模樣？
是花的模樣。
媽媽？
我的媽媽，她，她叫何海棠。
我是她的女兒。
我叫...
我叫何春夏！
......
夢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