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多名考生,剔除冒充的、作弊的、顏值太差的,過關(guān)的仍有九百多人,在小吏們的帶領(lǐng)下進入了吏部司。
里面早就搭建好了考場,全都是一丈高、八尺寬、六尺深的小單間,并分成了天、地、玄、黃四個區(qū)域,每一個單間門口都有編號。
再往單間里面看,桌案板凳、筆墨紙硯、點心茶水……各種應(yīng)用之物齊全。
李昭的運氣不錯,分到了‘天字九十五號’,挺吉利的一個數(shù)字。
至于李沖、李飛兩個家伙,一個是‘天’字二百五號,另一個是‘地’字四百四十四號,倒是挺適合他們兩個的。
緊接著,考官們登場了。
最前方的監(jiān)考臺上,正中端坐一位中年人,五官端正、氣質(zhì)威嚴,身穿深紫色的朝服、腰系一條九環(huán)黃金蹀躞帶、足登朝靴,正是主考官:左相—兼吏部尚書—李適之!
李適之出身不凡,他的父親叫做李象,乃是太宗朝的廢太子—李承乾的嫡長子!
換而言之,如果當(dāng)年李承乾沒有丟掉太子之位,那么現(xiàn)在坐在龍位上的,很可能就是李適之!
雖然失去了一飛沖天的機會,可憑著出色的才干,李適之還是混出了名堂,先以科舉入仕途,而后歷任陜州刺史、河南尹、御史大夫……一直升遷到了當(dāng)朝左相,成為了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
另外嗎,當(dāng)今天子敢任命李適之當(dāng)宰相,可見其氣魄之大、心胸之寬,以及對朝廷的控制能力之強了!
要是換一位天子,只怕早就……嘿嘿!
李適之旁邊,還坐著十二名紅袍官員,皆是專門挑選出來的飽學(xué)之士,考試結(jié)束之后,先由他們十二個人閱卷,挑選出比較好的,再交給主考官最后定奪!
另有六名監(jiān)察御史、帶著衙役在考場內(nèi)來回巡視,防止有人交頭接耳,或者傳遞答案之類。
……
“當(dāng)今圣上降旨,選拔賢才,為國效力,還望爾等奮發(fā)努力,切勿辜負圣上的恩典……開始吧?!?p> 辰時一刻,李適宣布考試開始,并打開了一個密封的木盒子,從中取出一份考卷,立刻有一群小吏接在手中,飛快的抄寫起來……
有人肯定問了,考卷為什么不復(fù)印,反而要人工抄寫,這也太費時費力了吧?
沒辦法,印刷術(shù)在唐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不假,不過是雕版印刷,就是在一塊平滑的木板上、人工刻出凸起的反文字,涂上墨汁,然后把白紙覆在上面,輕輕拂拭紙背,字跡就留在紙上了。
問題是,刻制雕版對材料、技藝的要求非常高,且有‘刻錯一字、全版皆毀’的巨大弊病,故而一套雕版的造價非常高,動輒就是幾千、上萬貫錢,還需要大量的人工!
因此上,只有需求量非常大的書籍,比如四書五經(jīng)之類,才會使用雕版印刷,而需求量較少的書籍、或者考試卷子,只能是人工抄寫了。
閑言少敘,書歸正傳。
考卷抄好之后,依次分發(fā)了下去,考生們開始答題。
第一題:帖經(jīng),就是從四書五經(jīng)中任意選一句話,做為考試的題目,考生要根據(jù)這句話、把整篇文章默寫下來。
卷子上的題目是:玄德升聞,乃命以位。
這是《尚書》里的一句話: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xié)于帝??U芪拿鳎瑴毓г嗜?,玄德升聞,乃命以位,慎徽五典,五典克從……
李昭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又跟青姨學(xué)習(xí)了多年,小小題目自然不是問題了,當(dāng)即執(zhí)筆在手、飛快的默寫了出來。
……
第二道題:墨義,就是從經(jīng)書中提出若干問題,令考生就書中原文筆答,不加解說!
這也難不住李昭,很快寫出了標準答案!
第三道題目:詩賦!
以月為題,寫五言絕句一首,這就有點難度了。
前面兩道題目,只要記性好就能答對,可是作詩,要求對仗工整、押韻優(yōu)美,這不僅需要深厚的文學(xué)功底,還得有一定的靈氣才行。
平心而論,李昭就是個沒啥靈氣的家伙,至少在文學(xué)方面如此,以前寫個論文都得找人代勞,更別提高難度的詩賦了。
沒辦法,只能厚顏無恥一回了,作詩,哥肯定不會了,可是哥會抄襲啊,不就是以月亮為題嘛,《唐詩三百首》里有的是,比如那首《靜夜思》就挺不錯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不行,這是開元十四年,李白在揚州旅社中寫的,早已經(jīng)廣為流傳了,自己要是抄襲了,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還是換一首吧,找一個還沒出生的大詩人,誰比較合適呢……李賀,對不起你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何當(dāng)金絡(luò)腦,快走踏清秋!
第四題:策論,就是寫一篇議論當(dāng)前政治問題、向朝廷獻計獻策的文章。
題目:公私上下、并苦乏錢,百貨不通、人情窘迫,何以解之?
翻譯過來就是,如今全國上下都嚴重缺乏錢幣,致使商品交易困難,百姓們叫苦連天,有什么辦法來解決呢?
什么情況,堂堂的大唐帝國,竟然缺少錢幣?
是的,還不是一般的缺乏,而是非常的缺乏,尤其是開元年間以來,隨著國力強盛、商業(yè)繁榮,對錢幣的需求量極大,而國家又沒有那么多錢幣,結(jié)果就出現(xiàn)了——錢荒!
也就是沒有足夠的錢用,給日常生活、商業(yè)交易帶來了極大困難,甚至朝廷給官員發(fā)放俸祿、都是少半錢財、大半實物,老百姓的日子更不必說了,以物易物、麻煩至極。
……
有人問了,國家為什么缺乏錢幣呢,這個原因就比較復(fù)雜了:
中國境內(nèi)自古就缺少金、銀兩種貴金屬,無奈之下,這才實行了銅本位錢幣制度,也就是鑄造銅錢、交易流通。
問題是,銅礦的數(shù)量也不是很多,加之開采困難,嚴重限制了銅錢的鑄造數(shù)量。
比如現(xiàn)在的大唐帝國,一年鑄造的銅錢大約是三十二萬貫,即三億兩千七百萬文,即使這些銅錢全部進入市場,不計損耗,平均每人每年也只有六七枚錢,這明顯不夠使用的。(大唐開元時期人口是八千萬)
銅錢數(shù)量少也就罷了,偏偏國人還有大量存錢的習(xí)慣,達官顯貴們大都建有巨大的錢庫,里面的銅錢堆積如山,小門小戶也會積攢一些銅錢,以備不時之需。
這就造成了市場上流通的銅錢,進一步減少!
另外嗎,還有一些奸詐商人,竟然大量的毀錢煉銅……比如一千枚開元通寶,融化之后,大約可以得到四斤精銅,再鑄造成銅器出售,至少價值十幾貫錢,也就是十幾倍的暴利??!
再加上陪葬、磨損、流出(當(dāng)時的高麗、扶桑、吐蕃、南詔各國都使用大唐的貨幣)……等諸多原因,造成了銅錢嚴重不足,甚至出現(xiàn)過大規(guī)模的錢荒。
如此難題,竟然出現(xiàn)在了試卷上,估計夠考生們頭痛的了,不過對李昭來說卻不算什么。
后世的歷史論壇上,有的是關(guān)于錢荒的帖子,李昭看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隨便借用幾位大神的論點,寫出幾種緩解錢荒的辦法就行了。
十幾條建議、洋洋灑灑數(shù)千字,李昭一氣呵成。
寫完之后,又認真檢查了一遍,沒有任何問題。
再檢查一邊,還是沒問題。
第三次檢查,依舊沒有問題。
這就奇怪了,軍人的敏銳直覺告訴李昭,肯定有不對勁的地方,可問題出在那了呢?
若是卷子沒有問題,那就是別的事有問題!
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就像過電影一般在腦海中過了一遍……終于找到不對勁的地方了,不是李昭自己有問題,而是李沖、李飛有問題。
兩個胖子整天吃喝玩樂、不學(xué)無術(shù),腦子笨的和豬一個樣,都快二十歲的人了,卻連最基礎(chǔ)的百家姓、千字文都背不下來,他們參加考試純粹是來湊數(shù)的,一點希望也沒有啊。
可是進場之時,兩人喜笑顏開,似乎這次肯定能考中一般,他們那來的自信呢?
還有兩人今天的穿著打扮,看著也有點不對勁!
如今是盛夏季節(jié),又連著一個多月沒下雨了,天氣炎熱的厲害,因此上,人們大都穿著薄而透氣的輕衫、方便散熱!
李沖、李飛卻穿著厚厚的黑色長袍,從上到下包裹的嚴實,也不怕捂出痱子來,胖子大都是怕熱的,他們這般的穿戴肯定有特殊原因……
還有兩人走路的姿勢,高抬腿、輕落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的,就像是身上放了很多生雞蛋,生怕一不小心弄碎了似的。
參加考試……不學(xué)無術(shù)……卻又信心十足,難道說?
李昭的記憶力、觀察力都非常出色,把種種因素綜合在一起,很快推測出一個答案:作弊。
兩個胖子身上肯行有小抄,所以才穿了黑色的厚衣服遮擋。
也唯有靠著小抄,兩個胖子才能通過考試,進而露出信心滿滿的樣子。
‘嘿嘿,你們兩個設(shè)下陷阱,想讓我身敗名裂,我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讓你們也嘗一嘗作弊被抓、戴枷示眾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