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 我要打碎整個天地
其實他知道，這樣不過是騙自己。
他嘴上這樣說，心里更思念起靈霄派的一切。
如果真留在這里。
對另一邊的人可能只是一瞬。
而他這邊，卻是要等十幾年。
他真的能心安理得的等待下去嗎？
如果真的能，他就不是大師兄了。
他唯有輕嘆一聲。
正所謂：
紅塵無悔難如意，終究不得兩心寬。
欲嘆我心誰眷顧，只道世事兩難全。
同時他心中一動，也許我得去學(xué)個分身術(shù)什么的。
很快他又搖了搖頭，算了吧，那更是騙自己。
很多分身術(shù)不過是障眼法。
障得了眼，避得了心嗎？
他遭遇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大難題。
如果他有什么話想告訴后來的修行者，其中最深沉的一句話便是——
莫惹紅塵。
“莫惹紅塵吶?！彼闹械馈?p> 紅塵使人白滿頭，不過空尋一場休。
誰來了他都不怕，卻偏偏拿一個手無寸鐵的平凡女子毫無辦法。
這事是真蹊蹺。
他敢單挑五大門派，挑戰(zhàn)這世上最大的隱秘，觸碰最恐怖的陰謀。
仍舊是對平凡的力量毫無抵抗。
凡人，尤其是凡人女子，是他永遠(yuǎn)滴克星。
幾餐粗茶淡飯就能讓他直接投降。
這怕不是我的一場劫難。
他心中又想。
這興許是一場紅塵劫。
聽他這樣說，柳青依忙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忙帶著笑：“那，那你和我說說修行上的事吧，我聽著?！?p> 即便是她根本聽不懂。
她知道凌云霄不過是想找個人傾訴。
“咱不說修行上的事，說說生活上的事吧。”
說到這個她可拿手，滔滔不絕起來，從小時候說起，說到長大。
生活瑣事，雞毛蒜皮，大小俱全。
凌云霄隱約從她的身上看到了玄靈妃的樣子。
經(jīng)常也是滔滔不絕，不禁露出笑來。
是的，他的身邊需要那么一個人和他說話。
一點點的人間煙火，就能讓他死水般的內(nèi)心重?zé)ㄉ鷻C。
只是越說他越感到不滿：“怎么這么多都和長公主有關(guān)，說你還是說她呢？說點沒她的。”
她吐了吐舌頭，于是換了個話題，兩人又談笑起來。
聊聊天，談?wù)勑模幸嫔硇慕】怠?p> 修行，修的是不尋常。
可在枯燥的修行之余，更需一點尋常。
想要遍歷人間不尋常，回首才發(fā)現(xiàn)，生活本就不尋常。
他以為修行很難。
可普通人活著就很難。
聽她說著。
她從一個什么也不會的小丫頭，到后來什么都學(xué)會，這中間吃了好多的苦，哭了很多次，流了許多眼淚。
洗衣做飯，掃地洗碗，鋪床疊被，熏香洗漱，筆墨書畫，衣著禮儀，什么都是有講究的。
還要察言觀色，懂得主人心意。
一伸手，就得知道要什么。
一開口，就得知道說什么。
她說，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訓(xùn)，做錯了半點，就會被拿藤條抽。
“到現(xiàn)在，我的后背還留著疤呢。”
凌云霄心中一動，忽然道：“讓我看看?！?p> “哎？”
她一下傻了眼，以為是自己聽錯了，看后背？
這有什么好看的？
那不是都一樣？
凌云霄卻道：“你沒聽錯，讓我看看?！?p> 她臉上羞的一下升起了兩朵粉暈。
于是輕抿嘴唇，低下頭，緩緩轉(zhuǎn)過身去。
呼吸凝重，又顫抖著，緩緩?fù)嗜チ思缟系囊挛?，露出背來?p> 隱約的月色照映下，她潔白的肩背上，還留著昔日的暗色傷疤，與她皮膚的顏色極不相稱。
凌云霄沉默了。
柳青依內(nèi)心顫抖，緊緊抓住雙肩，閉上眼睛，她覺得，自己最羞人的樣子被看見了。
這些傷疤是她摸不去的陰影，象征著她的出身，代表著她的卑微。
她不知道為什么凌云霄想看這個。
只得含淚道：“很不好看吧？”
不料凌云霄卻點了點頭：“好看?！?p> “哎？”
她睜開眼，又懵了。
他竟覺得好看？
凌云霄緩緩道：“我也看過長公主的背脊，她的肩上有一朵大紅花，我覺得太過妖艷，遠(yuǎn)不及你的傷疤好看?！?p> 說著，他伸出手來，輕輕拂過這幾條疤痕。
他手一碰上，柳青依渾身輕顫，鼻尖發(fā)出若有似無的哼聲。
這是她私藏內(nèi)心的隱秘，堪稱是她心中最為敏感之處。
手指微涼，柔軟，輕緩。
凌云霄在這傷疤中，見到了她小時候的模樣。
流淚哭喊著，被藤條鞭打。
那時候的她年紀(jì)不大，從開始的大聲痛哭，到后來逐漸長大，學(xué)會了無聲的哭泣。
收回了手，他從這傷疤中窺見了柳青依的半生。
“有點冷吧，快提回去。”
柳青依將肩上衣服提上，怯生生的回過頭：“不是很難看嗎，為什么會好看呢？”
“別人覺得難看，或者你覺得難看，都只看到了它的表面，我卻見到了更深處，那是只屬于你的美?！?p> “美嗎？”
她不明白，幾條難看的傷疤，怎么會稱得上美，而且還拿她和長公主去比較，她只覺得自愧不如。
凌云霄卻道：“有些人把好看的紋在身上，以為這樣，就能與有榮焉，自己和紋得一樣美，其實恰恰相反，反倒只顯得自己更不如?！?p> 柳青依知道，他說的這是長公主。
凌云霄又道：“而有些人，哪怕遍體鱗傷，飽受摧殘，依然心智如鐵，不屈不撓，這才是真正的漂亮！”
柳青依不好意思的低頭：“我沒這么好……”
凌云霄認(rèn)真搖頭：“不，你非常好，從你身上，我看到了修行的道路。”
“有，有嗎？”
柳青依眨眨眼，怎么她還能和修行有關(guān)呢？
“萬事萬物都有關(guān)聯(lián)，這便是緣?！?p>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敞開雙手：“修行，講究的是一個天道人心。”
從與她的談心中，凌云霄又有所領(lǐng)悟：“不止是要修行，還得明白，自己是為了什么而修行?！?p> “那你是為了什么？”
說起正兒八經(jīng)的修行，柳青依可能不理解，但要說起大道理，她卻能插上嘴，因為道理總是相通。
“為了和你一樣的普通人吶?！?p> 他回頭笑道。
“為了，我們？”
柳青依眨眨眼。
她從沒聽說過這個道理。
哪怕她不懂修行，也知道人都是為自己的。
怎么會有人修行，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像她一樣的普通人？
凌云霄眼神堅定，猛地握拳，咬牙切齒：“我要打碎整個天地！”
柳青依完全傻了眼：“打碎？”
他補充道：“我要打碎迫害凡人的天地！”
聽到他的話，柳青依連忙道：“我，我知道我的話有點多余，可我知道……這天地的規(guī)則，從沒有照顧我們普通人過，亙古未曾變的?！?p> “亙古不變嗎？”凌云霄微微一笑，搖頭，雙手叉腰，抬頭看天：“那就從我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