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所有爺們兒在這里集結(jié)
四個人同時開口,那預(yù)科生倒是聽的明明白白,有條不紊的分別答道:“在馬路對面的居民小區(qū),大約十來個毛子,都有頭發(fā),不像光頭黨。我過來的時候還沒動手,只是圍著他倆罵罵咧咧的,這會兒搞不好已經(jīng)吃虧了?!?p> “媽的!抄家伙!走!”閆志文怒罵一聲,從窗臺上摸起自己栓鑰匙的那條半米多長的鋼鏈子拎在手上。
徐強皺眉道:“志文你別激動,咱們?nèi)松?,先去看看情況再說,最好不要發(fā)生沖突。你那鏈子舞舞扎扎的,小心別傷著自己人?!?p> “對,咱人太少!”閆志文麻利的蹬上大皮靴,吩咐那報信的預(yù)科生道:“我們幾個先趕過去,你去把樓里的中國老爺們兒都叫上!”
胡易感到一陣熱血上涌,看看四周沒有趁手的家伙,便沖進廚房抄起菜刀攥在手里?;氐脚P室一看,那三人都已出門,只有彭松還坐在沙發(fā)上抱著盧濤的吉他愣愣發(fā)呆。胡易沖他招手道:“快點!去找個家伙拿著!”
“我,我……”彭松聲音有些發(fā)顫:“我也去嗎?”
胡易一瞪眼:“我靠!你真是個孫子!人家李寶慶平時怎么對你的?現(xiàn)在他出事兒了你連去幫忙都不敢?這么多人呢,你怕啥!”
“哎,哎!我不怕,我去!”彭松扔下吉他起身,苦著臉說道:“我還穿著拖鞋呢,要不先回屋換雙鞋?”
“來不及了!”胡易大吼:“換什么換!”
“好!”彭松躥進廚房找了一圈,端著一口平底鍋跟在胡易身后跑向電梯間。
一樓商店這會兒不太忙,阿拉伯老板正像往常一樣站在大廳里跟保安閑聊,忽然聽到電梯按鈕“啪”的一響,一群中國人風風火火沖了出來,前面兩個高個子一人手持菜刀,一人提著鏈子,擰眉瞪眼,殺氣騰騰。
緊跟在他們身后的是兩個空著手的矮個子,一個西裝革履,氣度儒雅;一個神情干練,面沉似水。
拖在最后面的是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子,走出電梯時差點被正在關(guān)閉的電梯門擠住,掙扎了幾下才將門重新推開。只見他手里擎著一口平底鍋,腳下踩著一雙棉拖鞋,踢里踏拉的奮力追上前面四人,跟著他們匆匆走出宿舍大門。
商店老板目送著他們的背影,好奇道:“咦?這些中國人要去干嘛?”
保安凝目望向門口:“看這樣子,大概是去打架吧?”
老板搖搖頭:“打架為什么要拿鍋呢?”
“不清楚?!北0猜愿袘n慮:“你看到剛才那人拿著一把刀嗎?好大的刀哇!”
“看到了?!崩习逅剂堪肷?,沉聲道:“我見過那種刀?!?p> “你見過?”
“對,在中國人的廚房。你猜怎么著?中國人用那種刀切菜?!崩习迳焓挚焖俦葎澚藥紫拢骸罢娌幻靼姿麄?yōu)槭裁匆媚敲创蟮牡丁!?p> 兩人正討論著,電梯里又涌出一幫中國人,有的提著掃帚,有的握著炒菜的鏟子,有的攥著搟面杖,還有的拎著通廁所的皮搋子,個個面色不善、怒氣沖沖,晃著膀子走出大門,只可惜其中幾人還穿著花花綠綠的睡褲,不免折了三分氣勢。
保安愣愣看著他們從身前跑過,困惑的皺了皺眉:“他們和剛才那伙人是一起的嗎?又是鍋又是鏟子的,難道是要…做飯?”
“沒錯,應(yīng)該是要聚餐?!?p> “聚餐?可是他們的表情未免太嚴肅了?!?p> “嚴肅就對了。”商店老板一臉篤定的點點頭:“你知道嗎?中國人對烹飪很重視的,我聽說他們直到現(xiàn)在還會經(jīng)常祭拜主管烹飪的神明,甚至有很多人將烹飪之神的畫像貼在墻上?!?p> 保安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氣氛那么緊張,今天一定是他們祭拜烹飪之神的日子吧!”
“倒也未必。”老板微微一笑:“他們穿的很隨意,或許是在搞什么廚藝大賽之類的活動。中國人嘛,就是喜歡聚在一起研究做飯。”
李寶慶感覺自己很背,背透了。前不久剛遇到光頭黨,現(xiàn)在又莫名其妙惹上了一群無賴。
他和于菲菲今天下課后去市場買了些菜,回宿舍時在居民小區(qū)里遠遠看到一群年輕人聚在花壇附近,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黑頭發(fā)俄羅斯人正意氣風發(fā)的對他們大聲講著什么。
李寶慶見過那個黑毛幾次,他應(yīng)該是小區(qū)里的居民,平日經(jīng)常在樓下閑逛,每次出現(xiàn)都喝的醉醺醺的,見到身邊有外國學(xué)生經(jīng)過便冷冷瞪著不放,有時還會口齒不清的崩出兩三個意味不明的俄語單詞,或是不陰不陽的怪笑幾聲。
對這種酒鬼,李寶慶通常是敬而遠之的。今天見他對著一群年輕人慷慨激昂的發(fā)表演講,全不似平日那副醉漢神態(tài),忍不住在經(jīng)過人群時偷偷向他瞥了幾眼。
不料剛一斜眼,身旁有人突然伸出腳絆了他一下。李寶慶毫沒防備,踉蹌兩步險些摔倒?;仡^一看,伸腳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手里拿著一瓶啤酒,正坐在花壇上一臉挑釁的沖他微笑。
李寶慶不想招惹他們,但聽周圍幾人笑的放肆,忍不住皺著眉頭自言自語嘟囔了一句:“賤嗎?真是有病?!?p> 他說的是中文,聲音不大,可那小伙子似乎是存心找茬,一躍而下?lián)踉谒砬埃骸澳阏f什么?”
“沒什么?!崩顚殤c不耐煩的別開臉,側(cè)身想要從他身邊繞過去。那小伙跨步攔住道路,伸手招呼其余幾人:“快過來,這家伙罵我?!?p> “我…沒有。”李寶慶心中一陣晦氣,想要直斥對方剛才伸腿絆自己在先,卻又不知道用俄語該如何表述,只得愣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幾個俄羅斯人將自己和于菲菲圍在了中間。
黑頭發(fā)中年人撥開人群走進圈內(nèi),扭頭問那小伙:“怎么了?他罵你什么?”
小伙子雙手抱胸,揚起下巴:“他說的不是俄語,我聽不懂,但肯定是在罵人?!?p> 圍過來的大都是些十七八歲的半大孩子,有的估計還沒成年,雖然個頭很高,但并沒完全長開,看上去瘦溜溜的。那黑發(fā)中年人卻很壯實,身材肉滾滾的,留著之前胡易那種傻乎乎的發(fā)型,手握一只不銹鋼扁酒壺,噴著酒氣瞪視李寶慶:“為什么罵人?”
“我沒有,是他,他,他…”李寶慶連說了好幾個“他”,苦于不會表達,只能一個勁兒的喘粗氣。
黑毛看出他不太會講俄語,表情變得猙獰起來:“你來這里干什么?”
“我是學(xué)生!學(xué)校,這邊;宿舍,那邊!”
“我是問你為什么來莫斯科!你是學(xué)生?不會說俄語為什么要來這里上學(xué)?”黑毛在李寶慶胸前用力推了一把:“說!為什么罵人?”
李寶慶被推的向后趔趄幾步,退到了墻根。于菲菲見這些人簡直不講道理,忍不住大聲呵斥道:“不是他的錯!我們在走路,是他——”說著伸手指向喝啤酒的俄羅斯小伙,又抬起腿做了個樣子:“他的腿,這樣伸出來,我的朋友差點摔倒!”
李寶慶連聲附和:“是的!沒錯!是他,是他,就是他!”
黑毛喝了口酒,皺眉看向小伙:“是這樣嗎?”
“說謊。”小伙依舊是一副挑釁的表情:“我的腳一直放在那兒,是他走路不長眼睛,自己踢到了我的腳上。沒想到他不但不道歉,居然還開口罵我?!?p>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李寶慶雖無法全部聽懂,但大概能猜到他在顛倒黑白,直氣的渾身發(fā)抖,哆哆嗦嗦指著小伙子:“你…你…不樂呵!”
啤酒小伙陰陽怪氣的笑道:“我說的是實話,你是個騙子?!?p> “不是真的!”
“閉嘴!你這個騙子!”黑毛惡狠狠瞪了李寶慶一眼,對周圍那幫孩子嚷道:“看到了吧,我剛才說什么來著?這些外國人就是禍害,他們來到莫斯科惹是生非,只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麻煩,政府早就應(yīng)該把他們都趕走!”
俄羅斯孩子齊刷刷看向李寶慶,表情有些冷漠,又有些困惑。黑毛見自己的話沒有得到熱烈反應(yīng),便伸手拍拍一個孩子的肩膀:“還記的我剛才說過的話嗎?你媽媽為什么會失業(yè)?因為她工作的廠子被這些外國人擠垮了!”
那孩子微微皺了皺眉,呼吸變得粗重起來。黑毛又把另一個孩子拉到身邊:“你家的商店為什么越來越難經(jīng)營?就是因為外國人銷售廉價商品,干擾了正常的市場秩序!”
于菲菲和李寶慶一臉茫然的看著他們,不明所以。黑毛冷笑一聲,煞有介事的提高音量:“你們知道嗎?這些卑鄙的外國人像蝗蟲一樣帶著大把美元涌入俄羅斯,沖垮我們的經(jīng)濟,傾銷偽劣商品,騙走我們的錢,再把我們的姑娘買走!他們是無恥的吸血鬼!比美國佬還可恨!”
這一長串話已經(jīng)大大超出了預(yù)科生的詞匯量,于菲菲只能堪堪聽懂幾句,李寶慶更是一頭霧水,還以為黑毛是在說剛才發(fā)生的事情,怒氣沖沖的指著那小伙嚷道:“不是真的!他,非常不樂呵!”
“我讓你閉嘴!”黑毛打了個酒嗝,揚起大手不輕不重的在李寶慶額角拍了一巴掌,然后將酒壺高高舉過頭頂:“十年之后,俄羅斯將淪為外國人的樂園,而你們只能接受他們的壓榨。想要拯救我們的國家嗎?那就用你們的雙手趕走他們!”
“趕走!”一個孩子忽然將手中的空塑料可樂瓶奮力擲向李寶慶,其余人紛紛效仿,撿起地上的東西朝他扔去。
“哎呀!快住手!”于菲菲嚇得向后一縮,靠在了墻邊。李寶慶急忙擋在她身前,好在這附近沒有破磚爛瓦,能撿到的無非是陷在雪泥里的枯樹枝和軟飲包裝盒,打在身上也并不疼痛,只是在衣服上添了不少黑印子。
二人心中既驚又怒,實在想不明白這些同齡人為何會無緣無故圍攻自己。他們眼中分明流露著未經(jīng)世事的懵懂與青澀,臉上卻滿是憤怒與憎恨,毫無顧忌的用最惡毒的語言不停咒罵著。
那黑毛并不動手,只是站在一旁口沫橫飛的煽風點火。李寶慶有一瞬間真想沖上去跟這群人拼個你死我活,但咬了幾次牙還是忍住了,盼望著他們能夠適可而止。
這個小區(qū)比較僻靜,偶爾經(jīng)過的行人看到他們大都匆匆繞開不予理會,只有一個白發(fā)蒼蒼的駝背老太太大聲呵斥了幾句,見沒人理睬她,也只得拄著拐杖憤憤而去。
周圍既然無人干涉,李寶慶又毫不反抗,對方便越來越放肆。那喝啤酒的小伙徑直走過來,笑著伸手在李寶慶臉頰上輕輕拍了兩下,嘴里不干不凈念叨了幾句,引的其他孩子一陣大笑。
李寶慶忍無可忍,正想不管不顧的爆發(fā),忽見一群人拖著稀稀拉拉的隊伍跑進小區(qū),最前面領(lǐng)頭的正是閆志文,他手中提溜著一根鋼鏈,緊走幾步?jīng)_到近前扯著嗓子大喝一聲:“寶慶!我們來了!你沒事吧!?”
“閆哥!”李寶慶精神一振,翹著腳喊道:“我沒事!他媽的,這幫死孩子欺人太甚!”
盧濤等人陸續(xù)來到閆志文身邊站定,圍攻李寶慶的孩子們看見對面來了這么多人,也都后撤幾步聚攏在黑毛兩側(cè)一字排開。
一個孩子動作稍慢,退到李寶慶身邊時還陰陽怪氣的笑了笑。彭松像個肉球似的直沖過去將他撞開,然后將一口平底鍋當作護心鏡端在胸前,左手在下挑握鍋柄,右手在上輕扶鍋沿,威風凜凜的護在李寶慶和于菲菲身旁。
黑毛醉醺醺的打量打量面前這群人,舉起酒壺喝了一口,冷笑道:“同志們!看到了嗎?這就是盤踞在莫斯科的外國人!他們?nèi)藬?shù)如此眾多!氣焰如此囂張!居然敢來公開挑釁我們!”
那群俄羅斯孩子被他煽動的熱血上涌,充滿敵意的瞪著對面的中國人。黑毛學(xué)著《勇敢的心》中威廉華萊士為蘇格蘭軍隊做戰(zhàn)前動員的鏡頭在他們面前走來走去,一只手在空中不停揮舞:“外國人寄生在我們的土地上,與你們年齡相仿,將來搶走你們的工作,搶走你們的資源,搶走你們的女人,然后在這里繁衍后代!再這樣下去,俄羅斯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嗎?我們該怎么辦?!”
“趕走這幫狗娘養(yǎng)的!保衛(wèi)莫斯科!”喝啤酒的小伙將酒瓶往地上狠狠一摔,其他孩子也是群情激奮,紛紛豎起中指向?qū)γ嫫瓶诖罅R。
人到了國外,最先學(xué)會的往往是當?shù)卣Z言中的臟話,中國預(yù)科生們當然也多少學(xué)會了幾句,聽俄羅斯人罵的放肆,大伙兒不由得火冒三丈,各自握緊手中的廚衛(wèi)用品,一步步慢慢逼近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