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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傾韶儀

番外篇:帶你回家(父母愛情云芷篇下)

鳳傾韶儀 莫追莫問 9007 2022-10-08 16:39:07

  到了陶府,陶行源正焦急地尋找著女兒的身影,見女兒優(yōu)雅地走下馬車,并身形款款地走進府里。

  想起上次就離家了一年之久,這讓陶行源氣不打一處來,走上前去就訓斥道:“芷兮啊,你怎么還亂跑?你表哥就等著你養(yǎng)好身子嫁過去了,你還這般亂跑,萬一引得你姑母不滿可如何是好?”

  陶芷兮略顯委屈道:“不能換個人嗎?非要嫁給表哥嗎?”

  聞言,陶行源無奈道:“小祖宗喲,你是為了逃避選秀才與人結(jié)親的,只有陶家一系中的人愿意承擔這個風險。你不嫁給你表哥,你還想嫁給誰?”

  陶芷兮回頭望了望祁云,赧然地伸出小手指,悶聲道:“嫁給他不行嗎?”

  這時,陶行源才注意到女兒的身后還站著一個人,而且是朝堂上的大紅人,每位閨中小姐心中的佳婿,他吃驚道:“祁將軍?!?p>  祁云不失禮地禮尚往來,道:“陶大人?!?p>  “小女頑劣,她的話您別當真,稍后,本官定好好說道說道她。”

  祁云輕輕一笑,說道:“芷兮姑娘為人坦率,誰見了不喜歡?”

  聞此話,陶行源怔住,并覺得這話越聽越不對勁兒。芷兮姑娘?這稱謂有些親近啊。而且聽這意思,祁云好像并不反對這門親事。

  陶芷兮聞言也一時怔然,轉(zhuǎn)身看向他,鼓足勇氣說道:“祁將軍,我想讓你知道,當初我不回京城留在軍營不是被迫無奈,而是有意為之。”

  祁云如少年般露齒一笑,回道:“我也想讓你知道,當初我遵從約定也是有意而為,想帶你回家的話是真的?!?p>  女子聞言忍俊不禁,陶行源望了望這兩人,最終露出屬于父親的欣慰一笑,轉(zhuǎn)頭就去退了陶芷兮與她表哥的婚事。

  祁云回府后,就向祁遠提起此婚事。雖不明白祁云怎么突然想開了,但聽聞對方是陶家嫡女,身份地位能與祁家相配,而且他也做不了祁云的主,最終祁遠點頭答應(yīng)。

  婚禮當天,祁云宴請四方,京城眾百姓都參與其中,陣仗之浩大令人驚嘆。向來身著鎧甲的男子換上紅色新郎服,身姿挺拔,高騎白馬,遵從著他們之間的約定一步步地帶她回家。

  浮生閣因這對新人的到來,而被種了滿院花,好似整個世間都寧靜了下來。

  時間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間,兩人已經(jīng)成親一年多了。

  一名清秀丫鬟腳步歡快輕盈地給滿院百花澆著水,此時,陶芷兮的驚喜聲音傳來:“思云,快來,孩子剛剛踢我了?!?p>  之前名為白棠,現(xiàn)名為思云的清秀丫鬟聞聲跑進屋,屋內(nèi)的女子輕撫著隆起的小腹,臉上洋溢著母性的柔和光輝,幸福而又耀眼。

  祁云正附耳在肚皮上,仔細聆聽著來自這個小生命的痕跡。

  思云失笑道:“還沒出生就這般淘氣,一定是個小少爺?!?p>  聞言,陶芷兮問祁云道:“那你希望是個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

  “都喜歡?!逼钤撇患偎妓鞯?,“不過,我更希望是個女孩兒,之后我會保護她成長,免得被哪個臭小子給娶走了?!?p>  其余兩人聞言不由笑出聲,陶芷兮說道:“只要是子舟與我的孩子,無論男孩兒女孩兒我都喜歡。今天天氣很好,我想去寺廟給孩子祈福?!?p>  “好,我陪你一起去?!逼钤破鹕硇⌒臄v扶著陶芷兮,并為她細心披上外裳防止著涼。

  副將充當車夫載著兩人前往伏龍寺,伏龍寺一片祥和,朝拜者皆虔誠跪拜,墻角的菩提樹郁郁蔥蔥,綠蔭如蓋。

  在主殿內(nèi)與眾人一起跪拜祈福后,夫妻兩人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著路邊行走。

  正當兩人甜蜜說笑之時,他們聽到一聲心平氣和的呼喚,語氣竟帶著些許悲天憫人,仿佛看透所有世事。

  “兩位施主,不過來卜一卦嗎?”

  聞聲看去,竟是一個面容慈祥的僧人。那僧人面上無須,皮膚光滑,氣質(zhì)像是經(jīng)歷過滄海桑田變遷的沉淀與從容,讓人不知他年方幾何。偏偏嘴角帶著陰謀算計的意味,這有些不正經(jīng)的感覺竟讓他帶著一絲煙火氣息,顯得平易近人且可靠。

  此時他正坐在不遠處的小書案后,說來也奇怪,周圍都是人群涌動,唯獨他所在的地方無人上前,像是與這繁華世間分隔開似得。

  兩人駐足不前,副將也嘀咕道:“將軍,夫人,我們還是走吧,這老和尚看著有些不可靠啊?!?p>  兩人聞言,很是贊同地點點頭,剛準備要走就又聽到那老和尚說道:“施主莫走,貧僧只是與二位很有眼緣,想著今日所做功德已滿,便有心給二位卜上一卦,算是給來世積福報了?!比缓蟊懵晕⒄{(diào)皮地眨了眨眼,“免費的喲?!?p>  夫妻兩人很是奇怪困惑地相視一眼,心中想著要走,但對方一直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讓他們無從拒絕。

  心軟之下,兩人便走上前去。

  尚且年輕淘氣且沾染著一絲人間氣息的空無笑了笑,便伸手邀請兩人坐下,說道:“還請二位施主伸出手臂。”

  兩人依言做出動作,空無的手指輕挨上兩人的手腕,像往常一樣探索著來人的未來命數(shù)。

  半刻鐘后,空無抬頭說道:“貧僧已經(jīng)看到了兩位的未來結(jié)局?!?p>  “哦?是什么?”祁云問道。

  空無面色不改,仿若事不關(guān)己,回道:“你們會死。”

  陶芷兮面露驚色,但祁云淡淡一笑:“人生都是要走向死亡的,這不是什么大事。”

  “不?!笨諢o搖搖頭,“兩位是死于非命,并不是安然老死?!苯又憧聪蚱钤?,“施主,你心里不是很明白嗎?”

  祁云輕皺眉頭,滿心凝重。他確實有所預(yù)感,從昭正帝明顯稍加掩飾的深沉與隱隱敵意,還有刻意對祁家和他的打壓,他都感覺未來不妙,很有可能他會死于非命。

  但經(jīng)人這般提出來,他還是不由心里一驚,忐忑不安。

  陶芷兮望著丈夫明顯凝重下來的側(cè)臉,心里明白這個和尚很有可能說的是真話。她深呼口氣,接受了這個令人不安的事實,焦急問道:“那大師,請問我們兩人會死于非命,那我們的孩子將來的命數(shù)會如何?”

  這時,空無才注意到陶芷兮腹中的那個小生命,他憐憫地望了望那隆起的小腹,說道:“待貧僧再看一看?!?p>  他仔細感受著指下跳動的脈搏,心中嘀咕著這父母都死了,那這孩子應(yīng)該也是一樣的下場吧。

  但突然一個他未曾見過的奇特命數(shù)走向徹底改變了他的看法,空無難掩驚訝地望著那還未出生的小生命,驚異道:“這……她……”

  “大師,到底怎么樣?”陶芷兮問道。

  空無嘆了口氣,娓娓回道:“她的一生充滿著不幸,會從此沾染上罪惡與痛苦,很有可能會孤獨一生。”

  “什么?”夫妻兩人同時驚道。

  “但是,很奇怪?!笨諢o笑出溫暖笑容,“盡管如此,她的腳步從未停止,她漫長的未來仍然在繼續(xù)?!崩^續(xù)探索著這奇特命格,空無了然,“哦,原來是遇到了那個他嗎?”他望著這未出生的小家伙,失笑道:“你雖說不幸,但同時也是個幸運的小家伙。好好活著吧小家伙,你未來的路還很長?!?p>  兩人聞言皆松口氣,陶芷兮撫摸著小腹,喃喃自語道:“漫長的未來嗎?”

  雖說神佛之說不可信,但聽到來自他人的祝福,兩人還是起身禮貌答謝。

  夫妻兩人心思沉重地往前走著,這時,空無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恚骸笆┲?,在這世道上,一個男孩兒總要比女孩兒要好生存的多吧?!?p>  兩人身影一頓,回頭看向空無,發(fā)現(xiàn)他正嘴角彎起不明深意,眼中是善意的提醒。祁云微愣后,便會意道:“感謝大師的提醒?!?p>  空無笑著點頭,夫妻兩人也邁步往前走去。

  望著前方兩人的背影,空無喃喃道:“是這樣嗎?是你們在為她鋪路嗎?”他嘆息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做她的領(lǐng)路人吧,她美好的未來才剛剛開始啊。”

  回到浮生閣后,陶芷兮問祁云道:“是朝政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從伏龍寺回來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寧的?!?p>  祁云思慮許久后,最終說道:“只是預(yù)感,最近圣上在有意無意地打壓祁家,恐怕祁家會從此不得安寧。為了你,也為了孩子,要不,我提前安排你們逃跑。你只是一介女眷,朝廷不會為難你們?!?p>  “那你呢?”陶芷兮眼含淚光,“你讓我一人逃走,那你呢?是不是打算獨自面對這一切?”

  祁云沉吟片刻后,回道:“芷兮,我是祁家唯一的武將,無論如何,我都是逃不掉的,所以……”

  “所以,你就要把我送出家門嗎?”陶芷兮大哭著接話道,“祁子舟,你既然帶我回家,那你就要負責到底。今生,你休想把我陶芷兮推開,我陶芷兮這輩子賴上你祁子舟了。”

  女子懷著身孕,粉面上的眼淚隨之落下,令人疼惜。這讓男子不由動容,伸手把女子緊摟入懷,溫聲道:“你還是這么愛哭呢,也不知孩子會不會像你。別哭了,我不會把你送走,我們兩人永不分離?!?p>  男子手指輕柔拭去女子面龐上的眼淚,女子哭著緊咬下唇,最終點了點頭。

  同時,在祁家書房中,祁聞緊皺眉頭,對著祁遠不忿道:“父親,圣上這是什么意思?剝奪你的內(nèi)閣職權(quán),讓你回家休養(yǎng),這與罷職有什么區(qū)別?當初他年幼之時是你在悉心教導,他能奪得皇位還是你在其中周旋,誰知,當他坐穩(wěn)皇位后就開始過河拆橋,我們祁家哪里對不起他了?他竟這般刁難于你,不顧當年師生之恩?!?p>  祁遠則是滿臉愁容,擺擺手說道:“罷了罷了,聞兒,圣上已是當今南楚的九五之尊,已不是之前乖巧稚氣的學生,更不是與你一起長大的玩伴。他是君,我們是臣,自古君臣有別,我們能做的也只有服從。”

  “但是……若是他下狠手可如何是好?”祁聞?wù)f出他的擔憂之處。

  祁遠聞言微愣,然后便沉思著回駁道:“不可能吧,雖說他是君,但好歹我是他的老師,是我一日一日看著長大的孩子,他不可能會這般絕情?!?p>  “真的不會嗎?”祁聞直視著祁遠的眼睛,言語犀利質(zhì)問道,“父親,就是因為他是你看著長大的孩子,所以他的過往就你最清楚。如今祁家已是眾世家之首,如果他想打壓你,打壓三弟,打壓祁家,這不是顯得理所當然嗎?所以,我們現(xiàn)在最應(yīng)該做的就是讓圣上打消掉滅掉祁家的念頭,這樣,我們祁家才能有一線生機?!?p>  祁遠怔愣地瞧著祁聞眸中燃起的幽幽火焰,最終同意地點了點頭。

  為了保命,祁家眾人紛紛釋放手中職權(quán)。祁聞上朝時主動舉薦一位與祁家向來不對付的世家子弟到禮部平分權(quán)力,祁云則把手中的半塊兒兵符上交,主動釋放兵權(quán)。

  昭正帝驚訝之余,也臉色稍霽,稍作停緩了打壓祁家的舉動。

  沒有了兵權(quán),祁云一身輕松,也有了更多的時間陪伴妻子。很快,就到了陶芷兮要臨盆的時刻。

  在這天,全浮生閣上下都慌忙起來了。祁云站在產(chǎn)房外,眼神是遮不去的焦急。

  “嗚哇——”

  直到一聲響亮嬰啼響起,這名溫柔男子才終于松了口氣。

  打開房門走至床旁,望著臉色蒼白憔悴的女子,他出聲呼喚道:“芷兮?!?p>  女子聞聲費力睜開眼睛,氣息虛弱回道:“子舟,是個女孩兒?!?p>  祁云聞言微愣一瞬,心里明白事情遠沒有結(jié)束的他釋然一笑,臉上掛著如往常一樣的笑容說道:“女孩兒好啊,乖巧懂事又可愛,還可以甜甜地叫我爹爹?!?p>  但陶芷兮痛苦而又憐惜的神色浮上她黯然的臉龐,眼圈微紅,道:“那這孩子的將來可如何是好?祁家的命運會怎樣誰也說不準,一個女孩兒,她要怎么面對這充滿危險的未來啊?!?p>  男子嘴角的笑意逐漸淡去,默然許久后,道:“芷兮怎能不相信我們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一定是最堅強的。以后,就讓她以男孩兒的身份活下去,她漫長的未來還在等著她呢?!?p>  然后,便低頭望向懷中的女嬰兒,“爹爹為你取字韶儀可好?我們韶儀擁有著全天下女子最美好的儀態(tài),將來一定是位長相漂亮的姑娘。”

  陶芷兮聞言欣慰一笑,用盡全身力氣靠近女兒的臉龐,柔情輕吻上她的額頭后,說道:“小韶儀,你是上天賜予我們最好的禮物。”

  小女嬰似是有所感應(yīng)般伸出嬌嫩的小手輕撫上母親的臉龐,“嗚哇”幾聲黏糯嬰啼以作回應(yīng)。

  隨著時間的推移,祁云擔心的事情漸漸顯露出來,意欲變成現(xiàn)實。本來祁家釋放大部分職權(quán)稍稍安撫了昭正帝的內(nèi)心,但奈何祁家根基太過于深厚,南楚大部分世族至今仍以祁家馬首是瞻。

  再加之北朔軍隊的再次來襲,讓昭正帝不得不重新下放兵權(quán)于祁云手中,祁家主動放權(quán)的舉措絲毫不見效果。這讓昭正帝重新燃起滅掉祁家的心思,朝政上對祁家的打壓讓祁聞和祁云苦不堪言。

  當祁云手持兵符去邊關(guān)時,已經(jīng)一歲的小祁澤邁出小小的零碎步子,跌跌撞撞地投到父親的懷里,第一次口齒不清且斷斷續(xù)續(xù)地言語道:“爹爹……等爹爹……娘親和韶儀……等爹爹?!?p>  這聲呼喚讓祁云喜出望外,彎下腰抱起自己的女兒,遮掩不住地歡喜道:“小韶儀會說話了,放心吧,爹爹很快回來。等回來后,爹爹抱著韶儀去買好吃的?!?p>  他寵溺地捏了捏女兒的鼻子,這逗得小祁澤咯咯直笑,并乖巧地點了點頭。

  這次,祁云又是戰(zhàn)勝歸來。但回朝面圣時,昭正帝以肉眼可見地不見欣喜,相反眉宇間的陰沉與敵意更甚,不得不下放的兵權(quán)成了他的一塊兒心病。

  經(jīng)此事,也讓昭正帝明白祁云在朝中的威望與人心凝聚力已遠超他的想象,除了祁云,朝中竟是無人敢與北朔軍隊相對抗。

  也在這次,祁聞終于明白了昭正帝心中所想,看著昭正帝眸中的那抹幽幽暗光,他明白昭正帝最想做的就是回收兵權(quán),驅(qū)除祁云在百姓和群臣心中的威望。

  而去除威望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人除掉,換言之,只要沒有了祁云,那整個祁家就能保住了。

  祁聞剛有此想法也是覺得心中一驚,他怎能以親弟弟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性命?但想到將來祁家所有人都有可能因此喪命,貪生怕死的祁聞最終還是去往祁遠的書房一起商議此事。

  “你說什么?”祁遠震驚地看著自己的大兒子,“聞兒,你想用子舟的性命來換取整個祁家的存活?”

  “沒錯。”祁聞的神情冰冷而堅定,“父親,這次三弟回朝面圣時的情景相信你也看到了,圣上這次沒有任何封賞,只有無盡的敵意。那是不是說明只要把三弟推出去,那圣上就有可能對祁家網(wǎng)開一面?那我們祁家就能因此活下來了?!?p>  “不行?!逼钸h腳步趔趄,幾欲跌倒,他顫顫巍巍地伸手推開祁聞,“不可能,子舟是我的親生兒子,我不可能以子舟的性命來做交換。”

  祁聞面無怒色,而是以十分冷靜的眼神望向他,語氣中帶著些許悲痛,“父親,三弟是你的兒子,難道我就不是了嗎?我身為大哥,難道親弟弟的性命我就能視而不見,不會心痛嗎?”

  這名向來莊重自持的男子此刻竟流滿著眼淚,“父親只知道三弟是你的兒子,那你可知道我也是你的兒子,琛兒和阿哲還是你的孫子。難道父親能眼睜睜地看著琛兒和阿哲被砍頭落地,你的所有兒子都入牢受盡折磨死去嗎?”

  祁聞嘶吼出聲,他顫抖的手攀附上早已呆怔住的祁遠的雙肩,雙唇吞下流至嘴角的眼淚,幾近乞求道:“父親,算兒子求你了。兒子想活下去,琛兒和阿哲也想活下去,若是用一個人的命來換取所有祁家人的存活,這也值得。父親也能因此活下來,不是嗎?”

  聞言,祁遠雙手捂臉,哭出聲來。再次松手,咸濕的淚水早已泥濘了驀地蒼老的臉龐。他哽咽著出聲,眼神恍惚而悲痛,撥開祁聞的雙手獨自走向房門外,自言自語道:“值得?對,值得,一切都值得,值得,哈哈哈?!?p>  祁遠悲愴笑著走出房門,只留給祁聞一個落寞而破碎的背影。雖祁遠沒有說他這是要去哪里,但祁聞心知肚明,他這是要去皇宮請求那位現(xiàn)在的九五之尊,曾經(jīng)那所謂尊師重道的乖巧學生。

  在皇宮,金鑾殿前,一抹蒼勁如松的背影正筆直跪著,走到他正面會發(fā)現(xiàn)他眼睛如暗夜黑洞般空洞而深不見底。

  一名太監(jiān)悠悠走來,勸道:“祁老太爺這是作甚?您身價超然,不同于普通大臣。您跪在這金鑾大殿跟前兒是要折煞群臣啊,您老還是快些起來,莫要讓圣上為難啊。”

  “不起?!逼钸h嘴唇嚅動著,“只要圣上一日不見老臣,老臣就長跪不起。”

  見祁遠如此強硬,太監(jiān)擺了一下拂塵,悻悻離去。

  沒看到不遠處的朱紅色宮門后,一抹白衣身影在此佇立。祁云望著前方父親的背影,向來寧靜的眼眸浮上了一層了然與悲痛,那灰暗眸子里的星星不再閃耀。許久之后,只聽他發(fā)出一聲哀嘆般的輕笑,隨即便轉(zhuǎn)身離去,此處再無那清遠身影。

  待到經(jīng)過三次日出日落,那如蒼松筆挺的腰身此刻已深深彎下,時間的蹉跎和對生命的渴望令他丟失了尊嚴。不過三日,向來容光煥發(fā)的他竟出現(xiàn)了皺紋,如深刻于樹干中的斑駁紋路,梳理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也出現(xiàn)了零星白點。

  那名太監(jiān)照舊悠悠走來,傳令道:“祁老太爺起來吧,圣上召見?!?p>  跪于地上的老臣如雕塑般的凝固雙眼突然動了動,他額頭貼地,行大禮謝恩道:“謝圣上?!边@聲音毫無喜意,相反帶滿了屬于他的悲愴與隱隱哽咽。

  在北朔軍隊再次來犯之時,祁云按照圣令召見進宮,陶芷兮不舍地看著他離去。

  為什么祁遠會在金鑾殿前長跪三日,為何在得到圣上召見后回府不再與祁云見面,相反眼神躲避而無措?

  在祁聞?wù)埱笃钸h的那一天,祁云就在房間外靜心聽著。這一刻,無異于天崩地裂。

  當祁云拿著完整兵符回府之時,陶芷兮再也忍不住地潸然雨下。明明已經(jīng)收回兵權(quán),心中敵意至此,為何又愿意放權(quán)?這顯然是個陷阱,逼迫祁云就此殞命的陷阱。

  陶芷兮心中明了這一切,深知只要舍棄掉祁云,她和祁澤就有可能活下來。但若是沒有了祁云,她和祁澤又怎能平安無事地活下來?她的人生還有什么意義?

  “子舟……”陶芷兮望著丈夫泣不成聲。

  但祁云淡淡一笑:“是啊,只要犧牲了我,父親,大哥和二哥,你還有韶儀,你們就能活下來了。這一切,總的來說還真挺值得?!?p>  陶芷兮流著淚搖搖頭,哽咽著不做言語。

  男子突然開朗一笑,宛若干凈的少年,“芷兮,我想過了。若是我驃騎將軍戰(zhàn)死沙場的榮譽對韶儀有用的話,那就讓我以這種方式死去吧。我希望韶儀能好好活下去,我希望她能在存留下來的祁家中像個普通孩子一樣活下來,而不是跟隨著我受累到處流浪躲避。”

  女子聞言深喘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靜下來,道:“如果這就是你想做的,你心中已決定好,那我就沒有理由去阻攔你。像個英雄一般死去,這或許就是你最好的歸宿。”

  她上前抱住他,輕語道:“我以你為傲,子舟。”

  男子欣慰一笑,其中不見一絲悲痛。

  為了女兒的將來,祁云做好了所有打算。他把稱之為國家命脈的重要兵符裝到一塊兒墨玉里,這塊兒墨玉色澤渾厚,有他的手心大小。

  在出征前,他蹲下身子,最后一次認認真真地看著他的女兒,把那塊兒墨玉掛在她的脖子上。

  “韶儀,不知何時,你都已經(jīng)長到三歲了。本來爹爹是打算陪伴著你長大的,但誰知,這竟是一種奢望?!彼揲L溫厚的手指撫摸著女兒的臉龐,臉上依然掛著溫和的笑意,“堅強活下去吧,像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一樣活下去。”

  他決然起身,去完成他最后的使命。

  在北朔邊境,戚岱驚訝地半舉著手中的兵防圖,“南楚的兵防圖?騙人的吧,這從哪兒來的?”

  眾士兵面面相覷,紛紛搖頭,一名小兵說道:“將軍,這兵防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你的書案上,恐其中有詐?!?p>  但戚岱嗤笑一聲:“這或許是有詐,但祁云不會玩這招兒,祁云這個人剛強正直,從不屑玩那些陰險招數(shù)。這很顯然,祁云壓根就不知道這事兒?!?p>  “那這兵防圖……”

  “用,既然送過來,那就用。其中有詐又怎樣?只要能贏了祁云那個混小子,那這就值得?!逼葆窛M不在乎道。

  一場激烈對戰(zhàn)過后,戚岱得意洋洋地望著遠處的那抹失敗殘影,抱著胸道:“這還贏不了你混小子?本將軍主動請纓千里迢迢帶兵過來,也算是沒有白折騰,哈哈哈?!?p>  男子得意地仰天大笑,只聽到咣當一聲,那抹殘影直直跌下,帶著他驕傲的佩劍一起湮沒于世。

  這一聲,讓戚岱的笑聲戛然而止,也讓北朔眾士兵當場驚呼。

  一片寂靜過后,小兵說道:“將軍,南楚士兵敗了,祁云將軍也自刎而死,我們可以攻進去了?!?p>  但戚岱神情暗淡,如喪失了知己好友,他沮喪地擺擺手,“算了,人都死了,沒意思了。替他收尸安葬吧,我們班師回朝?!彼凵窕野担缑梢粚踊疑庼?,“我也……不會再來邊關(guān)了?!?p>  天色如墨,大雨瓢潑。

  驃騎將軍祁云戰(zhàn)死沙場的消息傳入京城。

  陶芷兮從睡夢中驚醒,心中仿佛被挖走了一大片,痛不堪言。

  她捂著胸口,撕心裂肺的哭聲意欲沖出喉間,但又被女子及時抬臂捂住,她死死咬住手臂,欲要發(fā)出的痛哭聲改為了無聲的抽泣,心底欲要撕裂她的疼痛令她痛不欲生。

  她知道這一切終究會到來,但真正到來的這一刻,她卻無法做到心若止水。

  旁邊的小祁澤睡得正香甜,對于這將要改變她一生的一刻一無所知。

  同時,祁府另一邊兒,祁遠無法抑制地哭嗷出聲,他如痛失愛子的絕望老獸,抬起顫抖發(fā)軟的雙腿就要爬出門外,“子舟,我的子舟——”

  “父親。”祁聞趕來,想要扶起他那向來極具威嚴而德高望重的父親,但被祁遠一手推開,并一點一點半爬到門外,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他的全身。

  這位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的老父親跪在雨中,天空雷聲轟鳴,他泣不成聲。

  “子舟,對不起,子舟。父親不想的,不想讓你死。但你父親是個軟弱的人,我還沒有活夠,我不想死。原諒我,子舟。如果……如果韶儀將來長大想要復仇,我愿意被韶儀殺掉以作賠償,我只求你能原諒我。”

  狂風大作,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嘩啦作響。這聲絕望中的請求與這一切的變故皆被漫無邊際的世間所吞沒,無人聽聞,無人作聲。

  “你說什么?兵符不見了?”所有事情平復下來后,祁聞看向搜尋兵符的奴仆驚吼道。

  “……是?!迸蛧樀蒙碜右活?,語無倫次,“小人把兵防圖偷放到北朔軍營后,就一直在尋找兵符的下落,但全都失敗而歸。所以說,兵符失蹤了?!?p>  祁聞感到眼前一黑,渾身無力地跌坐到座位上,思索許久后,狠聲道:“兵符失蹤了,三弟死了,那陶氏一定知道下落?,F(xiàn)在,就派人去浮生閣搜!如果搜不到,那就把人抓起來,折磨她也好,嚴刑拷打也罷,一定要把兵符找回來!”

  祁聞如入魔般的瘋狂吼聲讓奴仆感到驚慌害怕,最后顫抖著身子從命道:“是?!?p>  此時,陶芷兮正十分平靜地看著桌上的那碗藥,她撫上碗壁,端起就要送入口中,卻被一旁的思云哭泣著攔下。

  “小姐,不要?!?p>  但陶芷兮卻淡然一笑,“思云,子舟死了,我也不想獨活。兵符丟失,他們不敢動韶儀,但我不一樣。如果我還活著,兵符的秘密就瞞不住了,韶儀的將來就要就此截止。我不忍心,更不想讓子舟獨自死去?!?p>  “但小小姐還那么小,她一個人要怎么辦?”思云抽泣著說道。

  陶芷兮靜聲做出回應(yīng),秀麗如芙蓉的面龐竟笑得十分開心,“就是因為她一個人,所以她才能獨自存活下來。若是我和子舟的死能換回韶儀的美好未來,那我愿意?!?p>  女子笑著說出她的幻想,含淚的眼眸璀璨如辰星,“她將來一定會遇到一個如太陽般溫暖的人,他會帶她賞遍世間百花,走過山巒水川,一輩子永遠陪著她,不讓她再是一個人。我相信這個人也一定在等著韶儀,就在未來的不遠處。”

  女子決然仰頸喝下,藥碗掉地破碎,引得外面的小祁澤驚慌失措。

  單純天真的小孩兒害怕地不敢面對事實,只能爬到門檻上坐等爹爹的歸來。

  這時,一個小石子砸了過來,那個要與她共度一生的少年翩然而來。他身著一襲紫衣,嘴角揚起,玩世不恭。

  “嗯?一個小男孩兒?喂,小家伙,怎么不去找自己的父母,坐在這里做什么?”

  小祁澤委屈地嚎啕大哭,此刻,他們兩人相遇,并注定要一起攜手同行。

  “噠——”

  十幾年后的伏龍寺,在眾人的驚呼擁護下,這名身著靛藍色錦衣儼然已經(jīng)長大的少女毫不費力地把銅錢投進了石蟾蜍的嘴里。

  眾人皆在贊嘆不已,遠處的兩人正觀看著這一幕。

  “她投進去了?!币粋€小沙彌吃驚道。

  已看透世間百態(tài),褪去人間煙火氣息的空無慈祥笑著,一眼就認出這是十幾年前的那位幸運兒的他溫暖一笑,朝向闕煜養(yǎng)傷的庭院方向看去。

  四周蒼翠挺拔的菩提樹依然寧靜,層層疊疊的樹木縫隙間,依稀顯露出一位身著紫衣的假寐身影。

  望著那已經(jīng)長大的少年,空無喃喃道:“這就是佛祖的眷顧吧,等到將來,你會感謝現(xiàn)在受重傷的自己?!?p>  那少年似是有些感應(yīng)般皺了皺眉頭,庭院外的祁澤望著那石蟾蜍一時出神。

  陽光灑下,天空澄明,人群歡呼,萬物沐浴在上天的祝福之中,人的悲歡離合由此逐步展開,并永不停歇。

莫追莫問

這本書算是莫莫第一本寫得像樣的長篇小說,其中有很多不盡人意的地方,之后莫莫都會作出改進。   歡迎大家說出自己的建議,莫莫都會認真考量采納,并一同進步   o(* ̄▽ ̄*)o╰(*°▽°*)╯ㄟ(≧◇≦)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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