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期望過長生,也從沒想過就此離去;我人生也沒有任何期盼,除了父母,沒有遺…”
這是陳彥平生前的最后一條還未發(fā)出去的“朋友圈”。
陳彥平他過世了,走的時候神情是安詳?shù)摹?p> 也許,對他來說是一種解脫,跟病毒戰(zhàn)斗了這么久,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家人。
沒有讓父母享受到天倫之樂,還沒有等到妹妹出嫁,背她走下婚車…
但他從來沒有后悔,成為一名抗疫志愿者,他的一生是那么的平凡,又是那么的渺小。
吊唁現(xiàn)場,他躺在冰棺里,就好像是睡著了,做著結(jié)婚生子、家和事興的美夢…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刺耳尖銳的聲音驚擾了陳彥平的美夢,由遠及近,在他頭頂上,在他的脖子旁,寒氣凍結(jié)了他的神經(jīng)。
等他稍微恢復意識了才想起來:
我不是死了麼?
我這是在哪里?
莫非是在棺材里?
剛才不會是老鼠吧,這也太惡心了,他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老鼠!
陳彥平掙扎著起來卻怎么也起不來,眼皮像是被膠水粘著,粘得死死的,胸口仿佛被百斤重物壓得喘不過氣。
“咚咚、咚咚!”仿佛有人用腳尖踢著他的棺材板,在他耳邊清晰可聞,擾得他心神難安。
冷風陣陣襲來,身體仿佛沉在了水里,冰冰涼的…
緊接著聽到了“叮!”的一聲,所有聲響戛然而止。
他的體溫也慢慢回到了他的身體,慢慢溫暖著他麻木的神經(jīng)。
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耀在梯田之上,鳥語蟲鳴聲漸漸退去,田間地頭還能聽到蛙叫聲。
王家灣的農(nóng)民們起得早,趕在夏季毒辣的太陽發(fā)威之前多干點兒活。
唯有村子里的“老土豪”陳家陰沉沉的,沒有什么生氣。
畢竟是經(jīng)歷過“打土豪、分田地”的,浮世如昨、心思暗淡,后來便搬到了偏遠的王家灣。
只見陳家院內(nèi)一個婦人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水,挎起籃子,匆匆忙忙地往村西頭趕去。
“哎喲陳二娘,這么趕是要去祭你們家二平子嘛?唉,你說好好的孩子就突然這么沒了!”
王香萍剛從巷道里拐出來碰到了陳胖虎的媽媽,胖虎跟她家二平是打小的好玩伴。
聽得胖虎媽的話,王香萍心里更是難過。
她丈夫在家里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愛叫她陳二娘。
胖虎媽見她沒說話,又嘆了一口氣,一把挽過她的手,安慰道:
“咱農(nóng)村養(yǎng)孩子實在不容易,熬過了兵荒馬亂,卻熬不過這不明的世道,我陪你一道去義莊吧!”
王香萍一下沒憋住,眼淚順著眼角就下來了。
“胖虎媽,大平年少參軍,死在兵荒馬亂里算是他的命。可我家二平這命我不認吶,你說這挨千刀的老天,怎么不來拿我的命,嗚嗚…”
胖虎媽拍了拍她的背:“你呀,想開一點吧,前兩年胖虎爹去炸山人也沒了,咱活著的人不得好好活著嗎!”
“人呀,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p> 胖虎媽唏噓完了以后突然話鋒一轉(zhuǎn):“陳二妹子,有些話你聽了千萬別往心里去,她們說你兒子是遭了什么贓東西了!”
她倆三步并作兩步,下了一個小坡,不一會兒就到了義莊前。
平日里這里一個人影見不到,這會兒圍了二三十號人,不時指指點點地,在議論著什么…
“倪大娘,發(fā)生什么事了,今天怎么這么多人,這下棺日不是在明天嗎?”
倪大娘被突然背后拍她的胖虎媽嚇了一跳:“哎呦,嚇我一跳,嚇我一跳,我當是誰呢。”
倪大娘拍了拍胸脯,故作深沉地瞥了一眼王香萍,附耳過去跟胖虎媽嘰里呱啦說了些什么。
聽完之后,胖虎媽頓時驚了,拉著王香萍從人群擠出一條路往里跑。
“咋啦,胖虎媽?”
“二娘,有人要撬你家二平的棺蓋蓋!”
…………
“兩位善信,我們家?guī)煾翟谧龇?,請不要擅闖?!?p> 童男童女倆小道士,攔住了正要闖入義莊前院的王香萍二人。
王香萍看這兩孩子眼熟,伸脖子往里張望了一下,森森陰氣撲面而來。
她清了一下喉嚨,按捺住顫動的心神,壯了膽子大聲向內(nèi)堂喊到:“請問是羅道長嗎!”
“噓!”小男孩做出一個禁聲的動作,并不耐煩地瞪著她。
旁邊的小女孩一臉驚奇地問道:“你認識我?guī)煾???p> 小女孩彭卓雅心想,他們還是頭一次來王家灣呢,并不曾認識這位女善信。
正當眾人僵持不下的時候,義莊內(nèi)的羅道長開口說話了:“門外的幾位有血親關(guān)系的善信,可以進來了!”
義莊原本是兵荒馬亂時期后勤用的醫(yī)療室,后來新中國成立之后閑置下來改成了義莊。
待幾人進來之后,皆是捂住口鼻。
“怎么這么臭啊,比浪西村的臭水溝還臭!”其中一個大媽嫌棄道,她的丈夫就是當事人之一,是個船夫!
幾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聊個不停,短短的一段路對王香萍來說是那么的漫長,她心里煎熬且五味雜陳。
村里的人傳得邪乎,說是他們幾個去淘河寶回來的路上遇到了龍吸水,全部溺亡了。
大家都是生活在黃河邊的人家,十分的通水性,而他們生活的恰巧是水流最平靜的一帶,再加上有兩個十分強壯的“水猛子”,怎么也沒理由。
所以大家漸漸傳言,是不是淘了黃河娘娘的東西,觸怒了她!
站在內(nèi)堂門外,王香萍回過神來,看到身旁還有一個小娃娃不聲不吭地擠在那里——這不是秀芹家的孩子嗎?
說來也怪,他們一起去淘河寶的六個人:兩個青壯年,三個男娃子,就一個婦女。
唯一幸存的女人,她就是秀芹!
“秀芹的孩子,她來干嘛?”
正當大家各懷心事,小聲嘀咕的時候,突然“砰!”的一聲!
羅道長身前的這個棺蓋炸開了!
里面的“人”筆直坐了起來,大家伙嚇得失聲尖叫,四散開來!
只有兩個人還站在門前,一個是激動的王香萍,一個是哆嗦的秀芹家的孩子。
只見坐起來的那“人”是一個十四五的男童,面色發(fā)青,嘴唇發(fā)淤,后背冒著蒸騰的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