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列按照蘇念的意思把修遠帶走了,起初修遠還不是很樂意,不過當(dāng)周列耳語了一陣之后,修遠果然沉默著離開了。
童猛此時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而之前圍著看童猛與修遠交手的軍士也已經(jīng)散去。
成弘和蒙毅以及幾個上了年紀的家伙喝的正酣,看著滿面紅光的蒙毅,想必今晚過去之后,這位大秦上卿應(yīng)該不會再與成弘產(chǎn)生芥蒂了,他應(yīng)當(dāng)能夠明白,成弘其實只是對事不對人而已。
看上去一切都好,唯獨除了此時還被蒙在鼓里的小晚姑娘。
一直覺得這酒難以下咽的蘇念也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碗,然后仰起頭直接喝了下去。
喝的太猛,而且這酒的味道對于蘇念來說也有些奇怪,所以他的嘴角沾了許多。
恍惚之間,蘇念忽然有種不知該如何開口的感覺。
這小姑娘像是不會哭似的,她的母親死的時候,她用刀親手報了仇,那兩個山賊的血被放干了,她的眼睛通紅,可一滴眼淚都沒有流出來。
后來發(fā)現(xiàn)她的弟弟死了的時候,小晚發(fā)出了意味不明的嘶吼,就像是一個走投無路的困獸臨終之前的暴怒。然后她用匕首將那兩個山賊的尸體幾乎剁成肉醬。
要是她能痛痛快快的哭出來,蘇念還不會太過為她擔(dān)憂,自己在上郡也算是有權(quán)有勢的,雖然救不了更多人,可最起碼可以把她像溫室里的花朵一樣保護起來。偏偏這小姑娘根本就做不成溫室里的花朵。她太要強了...
要不是記掛著那個有可能還尚在人世的親人,估計她也不會跟著自己來到上郡的。
就在蘇念愣神的時候,臉上忽然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小晚將手縮在袖子里,用袖口輕輕的擦拭掉蘇念嘴角的酒漬。
如果不是有幾分醉意,小晚也不會有如此舉動,她紅著臉說道:
“蘇先生...蘇大哥,你喝慢點啊。”
也不知道她的臉紅是因為與異性接觸,還是因為有點喝多了,抑或者是被火烤的有些熱。
“小晚啊,以后就把我當(dāng)成你的親人,好不好?”
在蘇念的目光注視下,小晚有些不好意思,她下意識的低下了頭。
許久之后,她小心翼翼的抬起頭來,卻發(fā)現(xiàn)蘇念還在看著她,便小聲答道:“蘇大哥,你永遠都是我的親人。”
或許是在蘇念將那把匕首送給她,并且叮囑她要保護好家人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打消了對于蘇念的戒心,不過她還是讓蘇念失望了,她并沒有用那把匕首保護好任何一個人。
“對了,你有多久沒有見到你爹了?”蘇念不敢再看這小姑娘,只能把目光轉(zhuǎn)到篝火中。
小晚用匕首之前切了好些肉,都擺在她的面前,她其實早就吃飽了,這些是特意給即將久別重逢的父親留著的。
“三年了吧,三年都沒見到了?!奔词故侵礼R上就要見到爹了,可她卻高興不起來,娘親和弟弟都不在了,是自己沒保護好他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向爹交代。
周列說小晚的父親就是三年前被埋在驪山中的,時間也正好對的上。
蘇念示意小晚回頭去看遠處火堆旁的那些人,那些人中,除了成弘年輕一些之外,其他都是些和年輕不搭邊的人。
蘇念緩緩說道:“看見了吧,那個最魁梧的名叫蒙毅,我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他的大名,第一次在山里遇見你弟弟的時候,就是他親手牽著你弟弟回去的,他其實是一個特別善良的大叔。
那個最老的姓劉,我們一般都叫他劉老頭,別看他其貌不揚,可實際上他懂得非常多,就是脾氣古怪了些?!?p> 小晚不知道蘇念忽然說這些干嘛,不過她依舊非常認真的聽著。
蘇念嘆息一聲說道:“小晚,你覺得他們怎么樣?要是你愿意的話,我讓他們給你當(dāng)?shù)?..”
蘇念話音剛落,小晚立刻抬起頭直勾勾的盯著蘇念。眼中充滿迷茫與不解。
“其實,其實除了他們之外,剩下的那幾個老將軍雖然我不太熟,可你要是覺得哪個順眼,我都可以讓他們來給你當(dāng)?shù)摹?p> 蘇念和那么多大人物打過交道,基本上都沒怎么怕過,可此時卻不敢去看小晚的臉。
小晚終于有些明白蘇念的意思了,她重重的吸了吸鼻子,不過目光依舊沒有移開。
蘇念小心翼翼的看了小晚一眼,在視線交匯之后就立刻散開。
他發(fā)現(xiàn)小晚一直在盯著自己。
“小晚,你和他們都不熟,不過你剛剛不是答應(yīng)了讓我做你的親人嗎?只要你愿意,以后你就叫我一聲爹吧...”
“蘇大哥,你不用這樣...”小晚看似非常平淡的開口。
蘇念聽到這話后,他有些愣神,這反應(yīng)也太過平靜了吧。
不過這樣最好,萬一自己真的多了一個這么大年紀的女兒,豈不是成了笑話?
小晚的確是非常平靜,她根本沒有任何過激的反應(yīng),反而是沉默著開始吃起那些已經(jīng)切好的肉片。
蘇念暗自點了點頭,這是化悲憤為食欲了嗎?
剛剛她明明說已經(jīng)吃飽了,現(xiàn)在卻又吃了起來...
蘇念唯一擔(dān)心的一點就是,已經(jīng)這么晚了,吃這么多硬貨可以消化嗎?
可是沒多久,蘇念就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了,切出來的一大堆肉片,她竟然一言不發(fā)的又吃下去了這么多,經(jīng)過這幾天的相處,蘇念知道小晚的飯量其實并不大...
“好了,別吃了?!?p> “蘇大哥你別管我,娘親和弟弟從來都沒有吃飽過,我這是在替他們吃呢,爹在皇陵肯定也吃不飽,我也要替爹多吃一些的…”
小晚的語氣出奇的平靜,根本就沒有任何波瀾。
可是她明顯吃不下去了,最后臉頰已經(jīng)鼓的非常大,她依舊往嘴里塞著食物。
這已經(jīng)不是化悲痛為食欲了,蘇念擔(dān)心再這樣下去可能會出人命,便強行攔住了她。
小晚立刻開始弓著身子嘔吐起來。
蘇念一邊用手捂著鼻子,畢竟這泛酸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另一只手又輕輕的拍著小晚的背部,讓她能夠舒服些。
直到她吐得差不多了,蘇念這才準備去幫她找點熱水來。
可還沒等蘇念走開,小晚站起身子就往沒人的地方跑去。
這種時候,蘇念自然不會放心小晚獨自一人往黑暗中越跑越遠,也顧不得去找水了,蘇念連忙快步追了上去。
一個吃撐了又吐了的小姑娘自然不可能跑得過正值壯年的蘇念。
還沒跑出多遠,蘇念就已經(jīng)攔住了她,四下正好無人,只要他們不發(fā)出太大的聲響,巡邏的軍士倒也不會注意到他們的。
“你要去哪?”
“蘇大哥,你別管我了,我得回家去,這么晚了,再不回去我娘會擔(dān)心的,弟弟還餓著肚子呢,我得給他們找東西吃的。”
小晚雙目無神的說著話,就像得了失心瘋一般。
蘇念算是明白了,她是想要回到那個山洞中去嗎?別說此時是黑夜了,就算是大白天的,蘇念也不可能放心她就此離開。
“小晚,你不是說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嗎?我在這里,家就在這里?!?p> 蘇念擔(dān)心小晚會再亂跑,畢竟現(xiàn)在太黑了,萬一失足說不定會有危險,只能用手緊緊的拉住她。
小晚掙扎了幾下沒有掙開,最終竟狠狠的咬在了蘇念的小臂上。
鉆心的疼痛立刻傳來,幸好有一層衣物墊著,否則肯定被咬出血了。
蘇念下意識的想要大喊一聲,不過又擔(dān)心會把大伙都驚動了,便只能強忍著。
兩人像是在慪氣一般,一個想要通過牙齒來逼迫對方松開她,另一個卻無論你怎么咬都不松手。
被咬著咬著竟然就習(xí)慣了,不知過了多久,蘇念覺得自己的胳膊似乎不怎么疼了,是麻木了嗎?
雖然小晚依舊沒有松嘴,可是她已經(jīng)有些累了,于是蘇念非常體貼的坐在了地上,這樣便可以讓小晚不那么辛苦。
無數(shù)復(fù)雜的情緒在醉酒之下更是被放大無數(shù)倍,小晚似乎是不知道該怎么宣泄,只能狠狠的咬住蘇念不放,直到她沉沉睡了過去,仍然沒有松口。
蘇念在迷迷糊糊入睡前只有一個念頭:這孩子也太難養(yǎng)了吧?
...
第二天早上,蘇念是被寒意夾雜著手臂上的奇怪感覺弄醒的。
睜開眼一看,小晚正用手輕輕的撫摸在蘇念的小臂上,似乎是想要努力撫平她昨晚制造出來的那非常明顯的牙印。
怎么傻乎乎的呢?
蘇念的喉嚨動了動,無比干澀的嗓音傳來:
“沒事的,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