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墻頭草
“你喜歡詩詞？”華疏放下茶杯，安靜地望著華容問道。她仍兩眼直直地望著那幅字，眼中無限的歡喜。
“喜歡?！比A容答道。更確切地說她喜歡那些讓她為之一動的詩詞，心靈的契合。
“最喜歡哪一首？”華容饒有興趣地問她。很久了，他沒有如此放松地談?wù)撨@些話題。
哪一首？華容思索著，她喜歡很多首，若是選擇一首最喜歡的，那么就是李商隱的《錦瑟》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lán)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
華容慢慢地念著，華疏快速地在宣紙上書寫。當(dāng)她念完最后一個字，華疏也放下了筆。
她伏在華疏的肩上，望著這一幅生花妙筆出神。
“怎么了？”
華容直起腰，嘆道：“爹爹，您的字真好！我如果是娘，就憑您這一手好字也會喜歡你?！?p> 華容說的是真話，她向來佩服字好的人，尤其華疏寫的全是繁體字。
華疏聽到她的話臉色卻有些變了，良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我多希望時光可以倒流，我絕不會負(fù)了寧兒?！?p> 他的眼睛黯淡無光，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十年的時間，就這么過了。他的妻子，也隨著這時間走了，再也回不來了。
“爹爹，您，愛過母親嗎？”望著眼前的華疏，華容不愿意懷疑他?？墒?，她想親耳聽他說。
華疏望著她，笑容帶著些苦澀：“容兒，你知道嗎？我也多次問自己，我愛你母親嗎？我愛她，我當(dāng)然愛她！年輕的時候，誰沒有真心愛過一個人呢？可是，一旦擁有了愛情，就會想擁有別的。金錢，權(quán)利。那個時候，愛情就不那么重要了。”
“愛的時候是真愛，以為不愛的時候，真的也就不在乎了。只是多年后，午夜夢回的時候，我常常會夢到你母親?？赡莻€時候，她早已離開我了?！?p> 華疏慢慢地說著，像是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華容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的感受。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dāng)時已惘然。她又望了望這兩行詩，也有些悵惘了。
“在想什么呢？”見她若有所思，華疏忍不住笑了：“小丫頭也有心事了。”
華容臉一紅，連忙否認(rèn)：“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p> 否認(rèn)三連逗得華疏樂了，他愛憐地摸摸她的頭發(fā)：“容兒，你母親不在了，萬事有爹爹給你做主。即使，即使以后的路很難走，爹爹也會保護(hù)好你?！?p> 華容聽他的語氣有些不對，為什么以后的路很難走？現(xiàn)在不是已經(jīng)在康莊大道了嗎？
難道今日進(jìn)宮的情況并不樂觀？
華容忽又想到葉東籬已經(jīng)兩次去絳珠軒找她了，頓時有了種不祥的預(yù)感，因而趕緊問道：“爹爹，您說這話什么意思？是不是皇上為難你了？”
“沒什么，他斥責(zé)了我?！?p> “是因為戶部虧空的事？那并不是您的問題，是尚書府的問題，不該牽連我們啊?！比A容追問道。
華疏搖頭：“是爹爹自己的問題。皇上從六公主處得知爹爹當(dāng)年并沒有征求你娘的同意就娶了你姨娘。怪罪爹爹見異思遷，停妻再娶?！?p> 華疏的表情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像是訴說別人的事。
自從華容回府這幾日，發(fā)生了太多事情，他的心情也從驚訝到恐慌，再到平淡，如今已經(jīng)一潭死水一般了。
“我們的家事與他們何干？”華容小聲說道。
雖然她最初聽到容寧同華疏的故事時，心中是看不起華疏，早已將他歸到渣男的行列?？墒乾F(xiàn)在見他自嘲自諷的模樣，又有些同情他了。
真是個墻頭草！
“終究是我對不住你母親，皇上怪罪也是應(yīng)該的?！?p> “這件事與六公主又有什么關(guān)系？她又從何而知？”
華容不明白怎么又冒出來個六公主。心中暗暗祈禱華疏可千萬把六公主與自己聯(lián)想到一起，要知道，自己這次可絕對是清白的。
“怎么，你不認(rèn)識六公主？”華疏也疑道。
華容搖頭：“女兒不認(rèn)識她。從進(jìn)京到現(xiàn)在，認(rèn)識的不外乎也就那幾個人，都和爹爹交代清楚了。”
為了讓華疏更清楚些，華容更是一個個數(shù)了出來：“蘇易南，江牡丹，江樺，冀清陽，冀清歌，徐俊。還有、越北?！?p> 華容是真的沒有隱瞞，所以她自己也納悶為什么一個素未謀面的六公主會知道她的“家丑”，還看似為她打抱不平。
華疏又想了想，方說道：“那有可能是四公主他們無意中提到的。”
也只能這個可能了。
“不過我聽說四公主的母妃并不受寵，她自己在宮內(nèi)都如履薄冰，又怎么會去向六公主嚼舌根呢？”
“皇宮就是一潭深水，各方勢利復(fù)雜，我們不要摻和其中?！比A疏告誡華容。這種事他見得多了，之所以能明哲保身到現(xiàn)在，也正是一貫奉行不站隊。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個局面似乎已經(jīng)被打破了。
“爹爹放心，女兒會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華容從他的眼神中能體會到他的顧慮，還是做個富貴閑人吧。
“記得就好。明日我們要前往晉城了，讓伺候你的丫鬟們好好準(zhǔn)備一下。此去一行艱苦非常，你可受得?。俊?p> 華疏有些擔(dān)心，具體擔(dān)心什么，他說不出來。只覺得晉城一行關(guān)系到華家的未來。
或衣錦還京?；?，一去不回。
華容忙道：“爹爹不用擔(dān)心，我受得住。姨娘他們?nèi)?？?p> 華疏略一沉思，說道：“這次路途遙遠(yuǎn)，且皇命在身，不是游山玩水。思纖就留在府中照料揚(yáng)兒和宜兒吧。柔柔會同我們前去，她說也想為災(zāi)民盡一份心?！?p> “她去是最好的，也能為她何家積點福，說不準(zhǔn)皇上會從輕處置她祖父?！?p> 華容的話卻讓華疏苦笑了一聲，他搖搖頭道：“如果他能順利的辭官回歸故里，那就已經(jīng)是黃恩浩蕩了。”
“爹爹何出此言？皇上會罷了他的官嗎？”華容問道。
“皇上已經(jīng)罷了他的戶部尚書一職?！比A疏嘆了口氣。
“那戶部尚書如此重要的職位就此懸空？”
“還沒告訴你，爹爹如今已經(jīng)不是左相了，皇上指派我做戶部尚書了?！比A疏故作輕松的話，讓氣氛凝重了起來。
“為什么？”
華疏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方緩緩說出：“為了爹爹做下的錯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