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言緊緊盯著陳星銳,期望對方能想起來一丁點。
他不是最喜歡哥哥嗎?
就算不喜歡了,因為哥哥才出事肯定也恨哥哥吧?恨的話也能記得吧?
那時候已經(jīng)六歲了,應該不會一丁點也不記得吧?
什么?
陳星銳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對面那大哥說了什么,他腦子里一下子炸開了。
他下意識抓住了自己身邊老爹老媽的手,卻被抓的更緊。
他左右看看,對上父母同樣悲痛的眼,才明白了為什么老媽剛才是那樣的表情,老爹為什么又一言不發(fā)。
“憑什么……”
陳星銳脹紅著臉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卻見對面的“哥哥”摘了書包拿出了一個厚厚的文件袋。
他的心像是一下子堆滿了這樣厚重的文件袋咚地就墜了下去,陳星銳有些顫抖地伸出手接了文件袋。
冷靜!冷靜!
先看看是不是真的,先看看……
陳星銳只能一個勁地給自己打氣,可是他連眼前都是打晃的,他為什么要記得自己是被收養(yǎng)的,為什么要記起那些事,這個人為什么還要找過來?
馬紅英看著接文件時對比鮮明的兩雙手,忍不住偏頭去看孩子他爹。
就算他們有心瞞著,可鎮(zhèn)上誰不知道,星銳抱回來都已經(jīng)那么大一個孩子了。
而且這孩子長得太好了,一看就不像鄉(xiāng)下長大的孩子,剛開始生病面黃肌瘦也能看出來五官長得多俊,現(xiàn)在養(yǎng)的好了,更是白凈得很。
不管怎樣,孩子跟他們兩口子是吃夠苦頭了,只看孩子哥哥那雙手就知道了,跟小姑娘家的手都沒差兩樣的手,要不是家里有錢能養(yǎng)出那樣的手?
不像星銳,年紀小小的就已經(jīng)滿手繭子了。
馬紅英想著星銳跟著他們兩口子吃的苦,喉嚨里就不由嗚咽出聲,才剛一聲她就用力捂了嘴背過身去。
陳星銳也不懂他到底要看什么,他腦子里現(xiàn)在亂得看見字他也認不出來,他怎么跟自己說冷靜也沒用,這時候聽到老媽那一聲嗚咽,他腦中緊繃著的弦一下子就斷了。
“你想干嘛?帶我走?只有你一個人來,他們呢?既然弄丟了就當我死了不行!”
陳星銳也不看了,他抓著文件袋噌地站了起來,啞著嗓子問,那么歇斯底里,聲音卻是打著顫的。
沈宜言本來是低著頭的,他有些不敢面對弟弟顫抖的手。
他是屏著呼吸等著弟弟看完文件后的反應的,可是陳星銳站起來這一下太突然了,他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不由自主就抬了頭,然后就對上了弟弟充滿了恐懼跟不安的目光。
他的腦海中霎時一片空白,連耳朵里也開始嗡嗡作響起來。
他早知道自己不怎么會說活,所以資料都帶齊了,可是,卻沒用上。
要是一直懵下去也好,偏他又聽到了弟弟口中冒出的那個“死”字,沈宜言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起來,他暗暗握緊了手,指甲陷進肉里也毫無所覺。
“星銳!”
陳金生本就溝壑縱橫的臉更是皺成了一團,他喊了一聲就不知說什么了,只是站在了兒子旁邊,手抬起挨上了兒子緊繃的背。
馬紅英跟著站起來,她一手拉住了陳星銳的胳膊,一手捂了臉靠在了陳星銳身上,嗚咽出聲。
陳星銳察覺出了老爹擱在他背上卻仍顫抖不止的手,胳膊上被老媽淚水打濕的衣服更是燙的他難受。
他們不說話……那么難過可還是不說話!
陳星銳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他們還真的想讓他走嗎?
“你說是我哥,怎么連個臉都不敢露出來!拿著這些東西算什么意思!不是也不缺孩子!還找過來做什么??!啊!”
陳星銳說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樣的感受,他大聲嘶吼著,好像聲音大一些就能把這人震走,又好像聲音大一些就能震醒老爹老媽,讓他們知道他不想走。
他只想逼著眼前這個人離開。
陳星銳不自覺地甩了下文件袋,結(jié)果用力太過,文件袋破損開來,里面的東西紛紛揚揚撒了一地。
手中一空,他下意識低頭,就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照片。
他還沒反應過來,馬紅英夫妻倆卻心里一涼,這照片分明就是星銳小時候的樣子,還這么多,足見星銳小時候有多受寵。
陳星銳僵硬地站著,目光定格在其中一張照片上,眉目俊朗的少年任只到大腿的小男孩纏抱著,兩人并未看鏡頭,可是誰都能看得出來兩個人感情有多好。
腦海中閃過了一些零碎的片段,陳星銳如同被蟄住了一樣從那張照片上挪開目光,可是卻再不敢看對面的人了。
被拐了又賣了退貨回來后每天他們都會逼著問他還記不記得,無論回答記得不記得都要挨打,他不敢再回憶以前,久而久之就記不大清了。
被老爹老媽收養(yǎng)的時候他生病了,醒過來是真的什么都記不清了,說不清自己家是在哪里,而且那時候回憶自己家就會伴隨著那些挨打的記憶,他不敢多想。
可是老爹老媽對他太好了,他漸漸長大,知道自己再也不會被拐走了,那些記憶慢慢地就冒出來了。
他不想想起來,可是那些記憶自己會出來,突然地,一點一點地就拼湊了起來。
他記起來了自己原來的名字,記起了哥哥的名字,記起了自己還有爸爸媽媽,記起了自己在哪里上學,記起了家里是哪里的……
唯一讓他感到有些輕松的是,他們的模樣他已經(jīng)記不大清了。
既然連模樣都記不清了,那他就不用回去了。
老爹老媽其實一直沒有放棄給他找親生父母的念頭,他也一直都知道。
但是,他什么也不對他們說。
可是,也許是聽老爹老媽總說被拐賣了孩子的父母過得有多辛苦聽得多了,他心里也有了愧疚,在聽到別人說起元祁姐是永平市人的時候,元祁姐對他來說立馬就不一樣了。
后來元祁姐主動來幫他們家更是讓他覺得自己什么也不缺了,他總覺得自己得有一個兄弟姐妹,現(xiàn)在也都得到了滿足。
他都已經(jīng)這么知足了,他們?yōu)槭裁催€要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