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盛長寧放下了筷箸,對面的沈約已經(jīng)是換上了一副欣慰又滿足的笑,他道:“公主,可吃飽了?可要再使人添些……”
“不必了?!笔㈤L寧連忙道?;蛟S是從前的習慣太深刻,她用飯向來是不喜浪費。
“今日,多謝……沈公子了?!?p> 沈子邀就看著她笑,眼眸里是不加遮掩的歡喜之意,他道:“你我之間談何感謝之辭,能為公主做這些,是子邀樂意之至?!?p> 他的眸子狹長又深邃,宛若一顆上好的黑寶石,這般瞧著瞧著,險些就要將人拉進瞳孔深處似的。
盛長寧沒來由地心跳了一下,她稍稍偏過頭去,垂下眼瞼輕咳一聲,竟覺得有些不敢直視他。
“你……今日究竟是有何事要商量?”
沈約愣了下,那讓袁興送過去的字條上寫的話,本就是借口。若是不這樣說,按照寧寧的性子,她可當真是不會出宮的。
看著面前人微垂著頭,瞧不清喜怒,沈約反應過來,心里下意識地就“咯噔”一下。
他又忘了,寧寧最是厭惡滿口訛言謊語的人,若是讓她給發(fā)覺,他今日是假借“要事”騙她出來,說不定日后寧寧會再也不理他的!
盛長寧疑惑地蹙了下眉,抬眸看去只見沈約一臉糾結之色,她雖有些奇怪,但還是未催促出聲。
沈子邀這般為難的神情,莫不是他要商量的事太難以啟齒了?嗯……阿北說過,與人平等交往該是將心比心,要學會耐著性子聆聽他人之言。
盛長寧一面支棱起耳朵來,一面又慢吞吞地捏了塊雙釀團來吃。這種糕點方才她有認真聽沈子邀說,這是江南人最喜愛的小食,沈子邀也很喜歡,每回他回到南地,街坊鄰里都會塞零嘴給他,其中就有這種團子。
吃的時候,盛長寧還仔細地觀察了一番,這也不知是用什么粉揉捏的,米白色的外皮下隱隱透出棕色的豆沙與黑色的黑洋酥,看著白里透黑,倒是好看極了。
盛長寧吃完了一整個,沈約這才思來想去的找到了個理由,徐徐開口:“公主,你千萬千萬不能同沈臨之深交,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語氣鄭重,仿佛在說的是什么謀天的大事一般。
盛長寧有些愣了。
她下意識便脫口而出:“我與他怎么能沒交集?”
十年前,他不管任何情誼謹遵盛長慕的旨意,讓她魂歸地府十年之久,倘若不是這滔天的恨意化成執(zhí)念,她怕是早就一抔黃土轉世而去。
天知道方才見到手刃自己的仇人那刻,盛長寧差點連在漱芳殿擺造了許久的笑,都笑不出來了。
既然,上天有心,能讓她擁有記憶再重來一次。
她與沈臨之,只好不死不休了。
她要把從前的痛如數(shù)奉還啊,怎么能說她與他之間不可深交?
盛長寧垂著長睫,掩飾得極好,也沒讓沈約看出絲毫不妥來。但看著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盛長寧想了想,覺得還是如阿北說的那樣,自己的心上人與另一男子深交,自己心里肯定是要不舒服的。
雖然她不能說出她與沈臨之之間的實情,但解釋還要該要有的。
想了想,于是盛長寧便道:“你放心,我同沈大公子不會是你想的那樣。”
她話一落,對面的人便重重地點了點頭,像是她說什么,他都會極是信任她一般。
盛長寧只覺得沈子邀這么帶笑地一點頭,好似那節(jié)拍落在她心窩處似的,引得她的心跳聲“怦怦”地發(fā)出共鳴。
………………
回宮之時,天邊已經(jīng)氳染出大片縹緲的紅霞,西斜而去的火紅只剩半邊,還在暈染著邊際的柔白。
沈約是看著盛長寧進去楚宮宮門的,巍峨的宮殿宛若一只蟄伏的猛獸,一口口吞噬著人。
眸子里再倒映不出那抹清瘦的身影,沈約的眸光漸漸暗沉下來,他垂在身側的手陡然捏得死緊,指骨用力到泛白。
除了那些曾經(jīng)害她的人該死之外,還有些隱患,也該一并去除了才是。
“公子,奴將您今個兒做的雙釀團都包好了!”袁興懷里摟著油紙袋,空出一只手來沖沈約招呼,示意他要走了。
沈約眸中的冰涼散去,慢悠悠地轉過身去時,嗓音又恢復原先的懶散,“興兒你叫這么大聲,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在打包酒樓的剩菜?”
“啊。”袁興故作訝異,掃了周圍一圈兒,果然見到了幾個衣著華麗的投來鄙夷的目光。
于是他挺挺背脊,說得更大聲了:“公子,您在說笑么!整個酒樓都是您的,給誰吃剩菜也不能給您吃啊!”
沈約失笑,給了他額上一折扇,又“嘩啦”一下打開扇子,慵懶不已。
“走了,去薛府?!?p> ……
盛長寧回到漱芳殿時,殿內(nèi)已然點了燈,殿門外有三三兩兩的人守著,她微蹙了下眉,沒再走正門進去。
翻窗前,她先叩了兩下窗柩,這是今早走之前她與白露那丫頭說好的暗號,室內(nèi)很快傳來回敲聲。
與此同時,那窗柩也被人小心翼翼地從里翻起,露出白露欣喜的面容來,看著她一切安然的模樣,盛長寧松了口氣。
她是在白露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翻了進去,要是換作從前,爬樹都是沒問題的,哪里能想到翻個窗這樣吃力?
這具身子還是太瘦弱了。
盛長寧止不住地喘息,只覺得方才在外頭凍得僵硬的臉頰,因著方才的舉動,早就又開始回溫了。
“公主,您在里頭嗎?”
殿門被打開的聲音綿延,盛長寧聽得清楚,很快傳來的是元兒試探的問話聲。
看來是已經(jīng)懷疑她不在宮里了。
白露的眸子里含著的擔憂還未散去,見盛長寧看過來時,她輕輕點了下頭。
盛長寧想了想,她沒回外頭的問話,手上的動作卻不減,她將外裳盡數(shù)脫去,塞進被褥里,又利落地躺下了床榻上。
她沖白露抬抬下頷,示意她與外頭說兩句。
白露似乎在白日里早已言說過數(shù)遍,不用盛長寧教便自然而然地道:“公主有令,公主身體不適正在小憩,你們都退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