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沈約一腳踹開二樓最里頭的雅間時,門板不受力地晃了兩晃,驚得里面的人紛紛側(cè)目過來。
只是,沈約還未看清里面的人,后頭就有人輕聲來問:“二、二公子?”
聽見這聲,沈約驟然回頭,冷冷地看著面前躬身的侍仆,如同在瞧死人一般。
“付遼,你在這……做什么?”
那喚作付遼的侍奴神色未變,仍舊如同往日那般的恭謹(jǐn),他道:“大公子今日定了酒樓的食肴,命奴來取,方才在大堂瞧見了好似二公子的身影,奴便冒昧地跟了上來……”
不虧是沈臨之帶出來的人,這借口倒找得挺好。
沈約勾起唇角冷嗤一聲,并不揭穿他的滿口胡言亂語,他沖急急過來的袁興道:“把人帶到一邊,給本公子看牢了!”
沈臨之的人向來詭計刁鉆,要是跑了,待會他可怎么和沈臨之當(dāng)面對質(zhì)?
袁興連忙應(yīng)了一聲,就把付遼推至一旁角落里。沈約則將門哐哐哐拍得老響,他一邊罵:“沈臨之你個臭不要臉的!給老子滾出來——”
沈約進(jìn)了雅間,可里面卻是空無一人,空氣中還散著濃烈的酒味。沈約頓時火氣更甚了,這狗東西居然給寧寧喂酒?!
表面正人君子,背后腌臜齷齪!
沈約捏著拳頭,又抬頭掃視一圈,側(cè)邊窗戶緊闔,只余那里頭隔段的一襲珠簾在微微顫動,顆顆粉珠碰撞在一起,發(fā)出細(xì)弱的嗑聲。
毫無疑問,人是跑到簾子后面去了。
沈約氣惱中不禁有些疑惑,寧寧跟著沈臨之躲做什么?一面想著,他攥著拳撥開了珠簾。
原以為要見到欠揍的沈臨之,卻不料眼前這一幕著實有些滑稽,沈約繃著臉,慢慢松下拳頭。
只見面前的一方席座上,三人正膽怯地窩成一團(tuán),好似是被方才他踢門的響動給嚇到了。
此時,還有一人還正有些頭腦不清地喊著胡話,“饒命饒命……大俠你找錯人了!”,他這么一喊,其余兩人皆附和起來。
這一說話間,他們周身的酒味便散了出來,顯然那酒也是他們喝的。
沈約放了些心,又深深地皺起眉,沈臨之這狗東西給他聲東擊西?竟然不在這間?
哆嗦成一團(tuán)的三人著的服飾,看著都是上乘的布料,又能在窈窕酒樓單辟個雅間來,定在京城之中地位不低。
于是沈約稍稍松了下眉,沖人一拱手,道了聲:“對不住了,沈某找錯人了?!?p> 說罷,便快步離開。
他剛出去,便聽見袁興“哎呀”一聲叫喚起來,可沈約讓他看著的付遼卻好端端地待在一旁。
沒找著人不耐煩的沈約剜他一眼:“瞎叫什么?”
“不是,公子。”袁興連忙解釋,他指著被沈約踹開的那間門,“方才奴去問了掌柜,宋掌柜說,大公子是在蘭間呢,您這踢的不是梅間么?”
聽了這話,沈約只覺得自己額上的青筋要壓不住了,他咬牙:“那還不快滾?”
窈窕酒樓的二樓只有四間雅間,分別以“梅、蘭、竹、菊”四君子命名,梅間位處最里,因而蘭間就在隔壁。
沈約好不容易調(diào)整下心態(tài)來,只見一邊,雕刻著蘭花花絡(luò)的門突然開了。
見著出來的人,沈約不由呆了呆,全身上下的戾氣,好似在見到她的這一刻,突然間就消散了。
袁興驚詫地看著自家公子,是他的錯覺么?公子仿佛從瀕臨崩潰的邊際,一下子就渾身獲滿了希望似的。
現(xiàn)在,像只乖巧的不得了的幼犬。
袁興還沒來得及讓眼中的驚訝散去,下巴就跌了下來,他看見公子用他那再純良不過的神情,沖奉寧公主問候了聲:“咳,好巧啊……”
袁興撿起下巴,神色木然地看著自己主子這般尷尬地互動,他覺得公子十分需要他來緩解尬意之時,只見那奉寧公主神態(tài)自若地點了下頭,似乎兩人的交談再正常不過。
“是好巧?!彼@樣回道。
沈約立馬咧嘴,癡癡地笑了起來,哪里還有方才踢門時的兇殘。不過下一刻,他就把盛長寧直直拉到自己身旁,眼神也變得冰涼。
沈臨之似乎并未在意沈約的神情,他沖盛長寧一執(zhí)禮,語氣溫和:“舍弟頑劣,若有沖撞到公主,還望公主恕罪。”
“不好意思,我可沒這么個沒皮沒臉的兄長?!鄙蚣s反唇相譏,臉上盡是嘲諷的笑,“不過……借著旁人的名頭來行騙,這倒是像極了你沈臨之的風(fēng)格。”
沈臨之卻是不理會他,抬著一雙沉靜的黑眸,看著盛長寧,似是在等她發(fā)話。
察覺到他的意圖,沈約心中陡然一緊。無論是上輩子,還是他苦苦追尋盛長寧身份的那一世,他從未插足進(jìn)去過兩人之間,他清楚地知道,那時的盛長寧……的的確確是對沈臨之有意的。
這一次,仍舊對上,明明是親手送自己命送黃泉的人,她還要喜歡他么?
沈約心里泛著酸澀,他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地垂下眸子,耳邊就傳來盛長寧不徐不疾的聲音。
“本宮倒覺得,沈子邀的性子極好?!?p> 這句話如同驚雷,不僅炸得沈約直愣在當(dāng)場,就連沈臨之眼中,也抑制不住地掠過一絲錯愕。
沈子邀?兩人竟已這樣熟稔?
“恣意張揚(yáng),卻是仍舊不改初衷?!笔㈤L寧繼續(xù)補(bǔ)充道,話里是藏不住的維護(hù)之意。
聽得沈約忍不住地翹了翹唇角,他還要裝模作樣地不過分表露出來,只看著沈臨之的眼里帶了絲挑釁的意味。
喲,不過爾爾啊……
沈約再誠懇地邀盛長寧去樓上的雅坐觀賞,走之前路過付遼時,他還不忘再戳戳人的心肺。
“就這樣品行的主子,是會把身邊的人教壞的啊……”
付遼垂下頭去不敢抬起,沈臨之看著他們走遠(yuǎn),眸中思緒已然亂了。
不改初心……
曾經(jīng),也有人這般同他說過,那時她說得鄭重,要讓他為人處世永不改初衷??墒?,他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初衷又是什么?
可惜了,這位奉寧公主雖與她有交集,卻終究……
不是她。
沈臨之閉上眼眸,掩去眼底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