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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日長寧

第十四章 碎玦(二)

盛日長寧 孟妝 2007 2020-08-10 12:30:00

  在盛長寧有記憶起,那塊兩指寬的白玉就系在細細的紅繩上,一直掛在她的脖頸上了。

  那時,她總愛扯著紅繩,還會去問兄長,這玉怎么那么???怎么旁人都是腰間佩玉,她是戴在脖子上?

  兄長只嘻嘻笑著,并不答話。

  直至她有一日她同宮人們玩鬧間,脖間系著的玉不慎飛甩起來,砸在盛長寧搖搖欲墜的乳齒上,那玉硬得出奇,拿下來看倒是無礙,只是……她的牙卻被生生嗑了下來。

  那是她第一次哭。

  眼淚伴著血一塊兒流下,嚇得周邊照看她的宮人皆匍匐嗑下頭,慶嬤嬤匆匆趕來,心疼地抱起她來哄著。

  回了長寧宮,她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將怨氣撒在脖子上的玉身上,一把扯下紅繩使了勁地摔在地上。

  盛長寧猶記得,那時,慶嬤嬤驚慌不已,顧不得再哄耍了小脾氣的她,連連叫喚著去撿玉。

  緊接著,清脆的巴掌聲響起,重重地甩在她的臉上。

  她怔怔地抬頭,看著兄長氣極的面孔近在咫尺,她眼淚都忘了落下。

  “你怎么能摔玉?!”

  盛長寧聽見他憤聲斥問,劈手從嬤嬤懷中奪過了玉,可那玉,她看得清清楚楚,分明一點都未碎。

  她茫然著,又委屈。

  憑什么人人都為了件死物來欺負她?

  下一刻,她又轉(zhuǎn)為了詫異,因為父皇同樣給了兄長一巴掌,那一掌打得結(jié)結(jié)實實,迫使兄長一下子偏了頭去。

  盛長寧心急地要過去求情,慶嬤嬤卻輕壓著她的肩,又搖了搖頭。

  那是叫她別去的意思。

  可是,為什么?

  父皇的神情一如往常,平靜極了,可他就是一巴掌讓兄長跪了下去,他甚至一句話都沒說便離去了,可兄長卻在她的宮門前跪了整整一日。

  直至后來,她才明白。

  才明白為何父皇和兄長,在那日都異常激進。

  玉是早逝的母后的貼身之物,可盛長寧從未見過這位在旁人口中,是如仙子般溫婉的母后。

  因為母后死的那年,是盛長寧的誕辰,是母后生下來就銜著的白玉碎裂之日。

  后來,一分為二的白玉被玉琢師重新修復(fù),父皇把玉給了她和兄長。

  自此,兄長將缺了半角的白玉系在腰間,從未離身。

  ………………

  屬于盛長清的賞賜,隔日就降旨了瀟湘閣。

  來的內(nèi)侍是那日在罄北殿瞧不起盛長寧的小李子,只是這時候他倒沒了昨日的高高在上。

  一臉的恭敬討好,“原是公主殿下,昨個兒奴才實在是看走了眼,該死,該死!”

  盛長寧掀起眼皮來看他,笑了下:“是該死?!?p>  隨著她這話落下,氣氛有些滯凝,小李子抹了抹額間的細汗,只覺得這汗都是莫名帶著冷意的。

  他哪里知道,分明昨日還在宮中籍籍無名的五公主,不過見了陛下一面,就得了如此隆恩……

  “本宮不過玩笑話,李公公不會當(dāng)真了罷?”盛長寧嗤地笑出聲來,接著她又屈了腿窩跪下在地,“長清接旨。”

  小李子哆嗦地撐起假笑,連連附和了聲,才開始心有余悸地頒讀旨意。

  盛長清是先帝之女,未婚嫁前在宮中的地位,無論如何也是輪不到一些小魚小蝦在她眼前作妖才是。

  聽完一連串的珠寶瑪瑙與綾羅綢緞,盛長寧又伏下頭去,元兒小心翼翼地跪在她身后,跟隨著她的動作一齊應(yīng)和:“謝陛下恩典。”

  “奉寧公主快些起來,當(dāng)真是折煞奴才了!”小李子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人扶起來。

  一轉(zhuǎn)眼間,這主兒就從一介宮人都能隨意欺辱的掛名公主,到有了封號和恩賜的主兒,他昨日還那般沖人言語,他哪里能不心驚?

  在盛長寧似笑非笑的神情下,他慌忙從懷中掂量出了一袋兒錦囊,又連忙塞至元兒手中,沖盛長寧躬下身。

  “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只當(dāng)昨日奴才的眼是瞎了……”

  元兒惶恐地接過,又看向盛長寧,見公主未露什么不悅的神情,她才惴惴不安地收好。

  小李子這才放心地走了。

  ……

  盛長慕賜下的宮殿名為漱芳殿,居于罄北殿不遠。

  傍晚時分,盛長寧就隨人搬進了漱芳殿,賞下的珍寶放置在紅綢籠箱內(nèi),足足有七八抬,整齊碼放在殿堂內(nèi)。

  是以,從瀟湘閣帶過來還有些褪色的舊籠箱,就有些不大夠看了。

  盛長寧小憩在軟榻上,方寸之遠隔著道珠簾,簾子是用南海粉珠串成的,顆顆有指甲那么大,珠簾兩邊還置著鮫紗做的紗簾。

  這般看去,里頭看外頭是一清二楚,外頭的人卻是瞧不清里面的光景。

  盛長寧對這里有些印象。

  這座宮殿修筑時,她才六歲,那時淑妃正得父皇盛寵,宮中雖已有三位公主,可淑妃生下的女孩兒卻仍得父皇喜愛,賜小字憐憐。

  這樣的寵愛,惹得兄長一度為她憂心忡忡。

  或許應(yīng)了那句“剝極則復(fù)”之言,憐憐沒熬過一歲,一場風(fēng)寒直接要了她的命。

  淑妃整日哭得憔悴,父皇勸慰不了她,只好讓她獨自冷靜,這座建給憐憐的漱芳殿就這么閑置下來。

  盛長寧帶著阿南曾來過這兒,彼時淑妃已經(jīng)瘦得大變模樣,整個人形容枯槁,她就坐在地上,手里小心地捧著紅色繡紋的襁褓,目光失神又呆滯。

  盛長寧遠遠地看著,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后來還是兄長突然出現(xiàn),把她帶出去了。

  而如今,這宮殿,竟被給了她。

  盛長寧闔著眼眸,心中沒來由地累極。兄長背叛、父皇逝去,所有最親的人都離她遠去,她都不知道……如今還能信誰。

  “公主……”

  她陡然睜開眼來,冰冷的眸光直直看向眼前,似冰芒。元兒被她的目光給驚了一跳,很快又喏喏地垂下頭去,“陛下賞下的宮人已在殿外,公主可要傳她們進來……”

  一見是她,盛長寧沒再多停留視線,她重新耷拉下眼皮,掩住眼底的冷諷,唇角似翹微翹,話里有著漫不經(jīng)心。

  “傳他們進來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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