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厲以寧也沒有想到,朗新月真的能在她的手上丟了,她只不過是擔(dān)心梁卿杉對著這樣一個花齡少女日久生情,再加上流英宮的小仙婢綿綿說的那些話,更是印證了她的懷疑。她把朗新月關(guān)到她的眼皮子底下,又對她下了素心咒,自以為是萬無一失的。
她篤定只要朗新月的命還在,梁卿杉就不會真的跟她撕破臉,要扳倒太子,他離不開東海的支持。可現(xiàn)在朗新月不見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沒了她,那從前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梁卿杉若不能取代太子,那她前半生的苦心籌謀還有什么意思。她不敢耽擱,她昨日還來看過她,瀚海瀾冰外族的人根本進(jìn)不來,所以她料定她不可能離開東海,只要她還沒出東海,只要沒有被梁卿灃找到她,那一切還有挽回的余地,于是她頂著三殿下從未有過的一張雷霆震怒的臉,當(dāng)即表示,就算翻遍整個東海,她也要找出朗新月。
東海之外,南海、西海、蒼海三海,其中東海、西海、滄海,此三海位于凡界邊緣,將凡界與其他各界分隔開來,如此異界妖息、瘴氣之類不至于逸散至凡界,孱弱的人類才能在其中得以生存。四海之中,東海連結(jié)天界與凡界,加之水域廣闊、族中子孫興旺,一直以來是四海之首,厲以寧做為東海王府嫡女,又與天族締結(jié)了婚約,在族中自是說一不二,當(dāng)下,眾將領(lǐng)拿了她的令牌迅速切斷了東海與其他三海連結(jié)的要塞,又派出兵將將整個東海海岸密實的監(jiān)管起來,除非朗新月一直藏在東海之內(nèi),否則她去哪里厲以寧都能第一時間知道。而東海之內(nèi),她又派出了數(shù)隊精兵,一寸一寸搜索著,不出三日便能搜遍整個東海,那朗新月插翅也難逃了。
那邊梁卿杉離開了東海,他的一舉一動皆被梁卿灃監(jiān)視,因此他不能在東海太久,若待的太久,東海如此大的尋人的動靜定會第一時間引起梁卿灃的注意。從傳來的消息來看,那邊并沒有什么動靜,想來朗新月還沒有落到他們手上。即便如此,他一顆懸著的心卻也絲毫不能放下。
他回到了流英宮,快速地思考著,即便是朗新月真的找不回來了也不是沒有辦法,一來用朗恒之煉化的精石還在凌楚明那里,說不定就能夠同至純血有同樣的效果,二來他還可以繼續(xù)尋找擁有至純之血的身體,天下之大,他既能尋到一個朗新月,自然也還有其他的,三來,哪怕朗新月已經(jīng)沒了性命,那只要厲以寧能找到她的尸身,那效果也是一樣的。
想到第三種情況時,他心口忽地一窒,狠狠地疼了一下,面前又浮現(xiàn)出那個面孔,她總愛裝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時而說著離經(jīng)叛道的話,可不經(jīng)意的細(xì)膩和泛紅的臉頰卻總愛出賣屬于她這個年紀(jì)的少女特有的嬌憨。他忍不住去想,在瀚海瀾冰那無邊的絕望黑暗之中,她心底被素心陣勾起的屬于她的恐懼和欲念到底是什么,她那樣干凈和透明的一個人,被無助和絕望包裹時該是何等的害怕。
他扶著白玉的臺階坐了下來,天宮的氣候一成不變,總是看著要比其他的地方清冷一些,入了夜之后更是寒意逼人,左手邊的沁芳潭里幽蓮發(fā)出點點的光,如同在凡界仰望時看見的星光。他灌了一口酒,心頭的疼痛絲毫沒有壓下去,反而如一團(tuán)火般燒了起來。也是這樣的一個夜里,他興沖沖的出關(guān)而來,看見滿宮的喜慶,得知二哥被冊封為太子,而長姐已經(jīng)不在了的消息。他大鬧了凌霄殿,當(dāng)著眾仙的面質(zhì)問了天帝,遭受了鞭刑之后,被禁足在流英宮。從那時起,他漫長的生命被分成了兩截,前半截是成長在姐弟相親,親人和睦的大家族中長大的他,后半截是活在兄弟反目,勾心斗角的冰冷天族中的他。
東海封海已兩日有余,厲以寧面色雪色聽著下屬的匯報,整個東海,除了王府,全都搜過了,哪怕最深暗的角落,最險峻的激流也沒有放過,依舊沒有朗新月的半點影子。她怒氣沖沖的找到厲以成面前,“二哥,如今只剩下王府沒有搜了,你當(dāng)真要逼著我同你翻臉嗎?”
厲以成有些無奈“我說妹子,我早就跟你說過此事我不摻和的,且不說我連你要找的是誰都不知道,若真的是我,那太子殿下也早就得到消息了,你也就不用繼續(xù)這樣大費周章地滿東海找人了?!?p> “好”,厲以寧恨聲道“若二哥當(dāng)真如此坦蕩,便讓我的兵在你的府里搜上一搜,如今整個東海只有王府沒有搜過了,二哥為太子做事,大家都知道,為避嫌起見,就先從二哥的院子搜起,如何?”
在他們二人爭執(zhí)之際,兩團(tuán)影子從東海二公子的院子團(tuán)團(tuán)回到了王府最邊上的一個不起眼的院落里。
“你看你看,我二哥和三姐都為了你吵起來了,我說你至關(guān)重要了吧,你還不信,竟還與天上那兩位有關(guān),嘖嘖,真是失敬、失敬?!眳栆月暛h(huán)顧了四周,一邊說著,一邊斜著眼睛撇了一眼旁邊扮作蝦子隨從模樣的朗新月。
“這么說真的是你姐姐把我抓來的,那你姐姐抓我做什么呢?我什么都不知道阿!”朗新月滿心的疑問,“你聽沒聽過一個叫蘇時的?”
厲以聲搖了搖頭,表示不甚清楚。隨后他又無不后悔的說道“那日我本是循著你這脖子上的寶貝去的,誰知道能在我們東海的禁地瀚海瀾冰里發(fā)現(xiàn)你,你也當(dāng)真是本事,等閑的仙妖在我三姐的素心陣下沒幾個能撐下來的,即便不死也多半不省人事了,你居然休養(yǎng)了兩日又活蹦亂跳了,定是你身上這個寶貝有奇效阿,怎么說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把它送給我怎么樣?嗯?”
朗新月?lián)u了搖頭,“這是我?guī)煾附o我的,他一再囑咐我千萬不能摘下來的,恩人,你放心,你的大恩我一定會報的,眼下不如您送佛送到西,想一想怎么把我送出東海去吧,如今這樣子,早晚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的阿!”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要是被他們從我的院子里把你搜出來,不止三姐,怕父王也會把我打個半死。”厲以聲說完不由得抖了抖,做為東海著名紈绔六公子,他自問從小到大挨了不少打,可或是為財,或是為色,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即將人財兩空的,眼下這個姑娘,能驚動他那許了天族的三姐封閉整個東海來尋她,想必來頭不小,這樣的姑娘,他萬萬招惹不得。
可如何將這個燙手的山芋送出去,他一時也沒有什么頭緒,“我三姐自幼時由天后和我母親做了主,許配給了天族,眼下正與天族三殿下梁卿杉議親,我大哥身體不好常年臥床,族中一應(yīng)公務(wù)皆有二哥出面,他也是如今天族太子殿下座下廣域大將軍,你要我送你出去,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否則我拼著挨一頓打也會把你交出去的,你雖能熬得過那瀚海瀾冰的地牢與素心咒,可我現(xiàn)在看你法力并不是如何深厚,想必不是我東海一族的對手。”厲六公子正了正色,終日漫不經(jīng)心的面孔難得嚴(yán)肅了一次,倒顯出幾分偏偏君子的模樣。
朗新月一聽要把她送出去,當(dāng)即慌了神,“別啊別啊,這位好漢,六公子大少爺,我拿我自己的性命起誓,您說的這些權(quán)貴,我當(dāng)真是一個都不認(rèn)識的呀!”她一臉無辜,“我從小在凡間長大,見過最最權(quán)貴的不過是人間的帝王,結(jié)識的神仙加起來不過一個巴掌,算起來論尊貴就數(shù)您了,您可不能把我供出來啊,您把我送出去,我把這玉送給您,您看怎么樣?”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想。
厲以聲端詳著眼前這個模樣有幾分姿色,但滿口世俗江湖氣息甚是濃重的少女,也覺得不像是與什么權(quán)貴扯得上關(guān)系的。他派了小廝密切關(guān)注著二哥與三姐那邊的局勢,一旦開始搜了二哥的院子,那他這邊也免不了被搜了,只不過他一向在王府中無足輕重,不惹人注意,要藏個人,總是比其他地方要容易些?!半m說我三姐封了東海,可也并不是不允許任何人外出,像我這樣地位的,還是可以出去的,你等著,我去稟了父親,就說與同窗有約在先,定要出去,想來父親也不會攔我,你扮作我的隨從就是了?!崩市略聺M含崇拜感激的看著他,恨不能給他跪下以表示自己的感激涕零。
如此在院中,她一邊忐忑地等著,一邊細(xì)致地給自己新易的這個容貌不停的增加一些細(xì)節(jié),務(wù)求與厲六公子身邊的隨從一般無二,約過了一個時辰,厲以聲終于回來了,他眼中藏不住的得意之色,朗新月就知道事情成了。
“我們現(xiàn)在就出去,你跟在他后面,不要抬頭,不要說話”厲以聲隨手指了一個同她一樣扮相的小廝。
“行,公子放心,絕不給您添麻煩!”
“咱們可有言在先,一旦出了東海,你答應(yīng)我的可不要反悔!”厲以聲威脅道,“即便你反悔我也有的是辦法,憑你這功夫,不肖說是我,我身邊隨便一個小廝都能將你拿下!”
“不會的不會的”新月一邊擺手一邊說道,“您救了我,別說一塊玉,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想了想?yún)栆月曋浪鋵嵤莻€女子,又不好意思地補(bǔ)了一句“小女子也是一樣!”師父啊師父,緊急關(guān)頭還是保命要緊,等脫離了困境再去向您請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