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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小相公

第五章 老朱家的興衰記

新唐小相公 劍關南山 2413 2020-07-09 07:01:00

  時辰還早,朱秀也就不著急去問詢佃戶老王家在哪。

  堂屋里間有一處木板隔斷,里面狹窄的隔間就是老朱家小小的祠堂。

  按照方翠蘭定下的規(guī)矩,朱秀每日都要來上香,祈求朱家祖輩和已故老爹在天之靈的保佑。

  當然,從老朱家有記載以來的祖輩來看,都是耕農出身,兜兜轉轉就沒離開過竹山縣,從爺爺輩起,徹底在陶朱村扎下根來。

  指望他們給予朱秀科舉仕途上的保佑,的確是為難了祖宗,祈禱的對象,當然還是老朱家的驕傲,當年明噪竹山縣一時的才子—朱大全。

  朱秀坐在草團子上,撐著下巴仰頭望著供桌上,擺在最下面最前頭的那塊靈牌,腦海里依稀浮現一位身形微胖,笑起來總是一團和氣的白面書生。

  在朱秀模糊的記憶里,頭懸梁、錐刺股都不足以形容朱大全讀書的刻苦程度,再加上或許還有老朱家?guī)状朔e攢下來的一點福德,終于使得朱大全在三十七歲那年,成功考入房山書院。

  有唐一代的科舉與后世不同,只包括解試和省試兩級。

  取解便是取得解送入京參加省試的資格,省試是由尚書省禮部、吏部主持的最高級考試。

  應舉士子主要分兩類,生徒和鄉(xiāng)貢。

  生徒是指出身國子監(jiān)、弘文崇文兩館及州縣學館,具有官學背景的生員。

  普通士庶子弟通過考試后,倒有可能進入州縣官學,而國子監(jiān)和兩文館,招收的基本都是勛貴官宦子弟。

  不通過官學途徑,經過州縣選拔后送京應舉者稱為鄉(xiāng)貢。

  在地方州縣上,生徒和鄉(xiāng)貢所占不同名額,但往往二者間的界限區(qū)別并不明顯。

  譬如朱大全,十九歲那年,壓著官學招收生員的年齡線,考入竹山縣縣學,因為官學生員入學的年紀通常在十四歲至十九歲,所以朱大全再沒機會升入房州州學,生徒這條路也就斷了。

  在縣學蹉跎了幾年之后,朱大全回鄉(xiāng)成親生子,然后繼續(xù)埋頭苦讀,皇天不負有心人,三十七歲時,他通過了房山書院的入院試,在書院艱辛求學七年后,一朝頓悟,于天授元年(690年),以當年書院最優(yōu)秀的成績通過房州解試,得以鄉(xiāng)貢的名額,解送入京參加省試。

  并且還是當年房州生徒和鄉(xiāng)貢中,公認的最有希望登科及第的一位。

  到了這一步,朱大全便是名副其實的貢舉人,算得上半只腳跨入了士紳階層。

  之前數十年的努力,都是為了取得參加省試的資格。

  房山書院乃是民間辦學,唯以學識取材,對學子年齡基本不做限制。

  書院落成時間不長,發(fā)展至今,已是房州公認最好的育才圣地,教育水平和師資力量甚至超過州學館,每年的鄉(xiāng)貢舉人基本全都出自于此。

  朱大全當年能從書院學子中脫穎而出,必定是有真才實學的,況且以老朱家世代為農的條件,朱大全能夠走到這一步,實屬不易,朱秀心中也對自家老爹堅韌不拔的心志充滿敬意。

  只可惜,朱大全前往神都途中染疾,被送回家后便一病不起,朱秀根據方翠蘭的描述,猜測估計是突發(fā)腦梗一類的腦卒中,在后世都是相當危險的病癥,更遑論這年頭。

  按照慣例,州府通常都會給予鄉(xiāng)貢舉人相當優(yōu)厚的條件,讓他們在本州成為讀書考科舉的榜樣。

  州縣若是科舉人才輩出,對現任官員來說,可是極其重要的一項政績,能讓州縣官在今后的考課中加分不少。

  所以現今各地官員愈發(fā)重視治下的生徒鄉(xiāng)貢選拔,對今后的人脈拓展和積累政績都是相當重要的。

  當時房州已有數年不曾出過及第進士,哪怕明經科也鮮有佳績傳回,所以成績優(yōu)異的朱大全備受州縣兩府官員的重視。

  按方翠蘭的話講,當年朱大全在房陵縣,那也是能夠隨意進出州府,上至四品刺史大員,下至九品諸曹官,哪個沒跟朱大全喝過酒!

  就連回鄉(xiāng)報喜,也是竹山縣縣令親自作陪。

  在出發(fā)前往神都前,州縣兩府就發(fā)下官告,免除了朱家往后的田租賦役,算是提前將朱大全一戶抬入士紳階層。

  雖說貢舉人并不在《永徽律》和《賦役令》中規(guī)定的,能夠享有免除課役的范圍內,但地方州縣為了鼓勵治下士庶踴躍參與科舉,提倡文教,都會對貢舉人給予格外優(yōu)渥的待遇。

  那時的老朱家,真是風光無限,受到鄉(xiāng)親們的仰慕和追捧,說起陶朱村朱家,竹山縣誰不得羨慕地感嘆一句“麻雀變鳳凰,鯉魚躍龍門”!

  房州上下都指望著朱大全能在省試中一鳴驚人,一掃房州科舉頹勢,為鄉(xiāng)爭光,可惜......

  “要是便宜老爹沒有病故,老朱家現在肯定是另外一番光景。說不定我早就能實現夢想,當個豪紳子弟,過上日日斗雞遛犬,縱情聲色的逍遙日子!”

  “哪像如今,還要為生計發(fā)愁,連口白米飯都吃不上~唉~”

  朱秀唏噓不已地感慨一聲,敬香磕頭后出了堂屋,順手將蔑筐里的《公羊傳解詁》拿在手上,翻看了兩眼就興趣缺缺地扔在一旁,裹緊襖子,坐著小馬扎蜷縮在立柱下,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咂吧著嘴睡意漸濃。

  “咕嘟~~”

  剛睡著沒一會,肚皮下傳來洶洶抗議聲,朱秀緊閉雙眼,勒緊褲帶,咂咂嘴迷迷糊糊地嘟囔:“睡吧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

  墻頭忽地傳來“噗嗤”一聲笑,朱秀茫然地睜眼望去,只見那低矮土墻頭,不知何時趴著一位小娘,正咧嘴望著他笑個不停。

  見驚醒了朱秀,小娘迅速收斂笑容,手一撐干凈利落地翻進朱家院中。

  朱秀一愣,站起身打量她一眼,腦海里依稀有點印象,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是隔壁老王家的女兒?王...王竹?”

  小娘約莫十歲出頭,穿一身漿洗得發(fā)白的淺青短襦,膚色微黑,臉蛋圓圓,個頭只到朱秀胸口,身形偏瘦小。

  但她剛才一撐一躍顯露出的身手,卻給朱秀一種很敦實的感覺。

  王竹瞪著一雙同樣圓溜溜的眼睛,聲音清脆地驚詫道:“朱秀,你該不會病了一場,變成傻子了吧?”

  朱秀干咳一聲,歉然道:“病體沉疴,頭風傷腦,過往種種,印象已然模糊,王竹姑娘還請海涵...”

  王竹湊近仔細瞅著他,瞅得朱秀都有些不好意思。

  王竹指著他咯咯笑了起來:“當真變傻了呢!以前就夠呆笨了,現在更是蠢呼呼的!說話這股子文縐縐的勁倒是沒變!我爹說的不錯,聽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能把人牙酸掉!”

  被一個小丫頭嫌棄嘲笑,朱秀略感郁悶,眉眼低垂也不知該說啥。

  王竹噘嘴輕哼一聲,嘀咕了一句“悶罐子”,朝他一招手:“把院門鎖了,跟我走吧!”

  “去哪?”朱秀一時間沒回神。

  王竹朝他肚皮瞥了眼,哼道:“當然是去我家吃飯啦!算你有口福,昨個我爹打了一只獐子回來,爹爹讓我來叫你,快走吧!”

  朱秀老臉一紅,訥訥地點頭哦了聲,關好院門,趕緊屁顛顛跟在王竹身后,朝村西頭而去。

劍關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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