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秦大師?!?p> 一進會客室,苗離悔立刻行禮問安。
云浪有樣學樣,左手在前,右手在后,抱拳行禮。
江湖上抱拳也很有講究,左手包右手,稱之為:吉拜。
然后老虎船長毫無猛虎氣概,仿佛老鼠見了貓,對會客室里另一位花甲老嫗行禮:“雪婆婆也在啊,祝婆婆靈運昌隆。云公子,這位是水月軒大掌柜,雪婆婆?!?p> 云浪繼續(xù)有樣學樣,跟著行禮。
女子擔任大掌柜,在天龍國比較常見,有些家族甚至是女人當家。
天龍國女子不得入朝為官,但是靈力高深的女子,也享受一定特權。做出重大貢獻的女子,在古代誥命夫人的基礎上,進行了改良,分為【國夫人、郡夫人、縣夫人】三大類。
最高級別的國夫人,本身是一種貴族爵位,地位等同于國公。第二級別的郡夫人,可與一省諸侯平起平坐。第三級別的縣夫人,和地方縣太爺差不多,也是有身份的女人……美中不足的是,三種貴族夫人,都無法世襲罔替。
秦軒然早年間改良了靈石寶船的驅(qū)動陣法,做出突破性的貢獻,被冊封為四品郡夫人。別看她居住在縣城里,哪怕是正五品的知府大人見了她,也得行下官見上官之禮。
再說這位一看就透著兇悍的雪婆婆,也不是等閑之輩。
青云城人人皆知,雪婆婆有兩大絕活。
一個絕活是掌眼,總能鑒別古玩的真?zhèn)?,由雪婆婆鑒定過的東西,無論買家還是賣家都深信不疑。
另一個絕活是……罵人。
論罵街的水平,雪婆婆自認第二,青云城無人敢稱第一。
很多五大三粗的男人,都被雪婆婆罵過,甚至有人被罵哭過。
比如眼前的老虎船長,當年就被罵到自閉。
從那以后,苗離悔見了雪婆婆,就跟耗子見了貓似的。
也正是雪婆婆的存在,一些對秦軒然窮追不舍的狂蜂浪蝶,全被罵回去了。
“兩位,請坐?!?p> 秦軒然不止長得好看,聲音也好聽。
她的音色,宛若叮咚流淌的清泉,令人心曠神怡。
再一看那對軒然大波,正常男人心中都會翻起軒然大波。
心中有龍的少年,無論外表還是內(nèi)心,毫無波瀾。
小神龍暗自松了一口氣,從進門之時,他就感應到,秦軒然和雪婆婆在觀察他。重點在于觀察,透著審視的意味,不像城里別的女人那樣,要用眼神脫光他的衣服褲子。
這種觀察還在繼續(xù),秦軒然說完一句“請坐”,就再也不說話了。
苗離悔見云公子這么不上道,連忙使眼色,輕輕碰了碰云浪的衣角。
后知后覺的云浪這才反應過來,站起身又是一禮:“請秦大師收我為徒?!?p> 秦軒然不置可否,問了一句:“你遠道而來,對我所知不多,為何要拜我為師?”
云浪學著瀟灑哥的風采,用他這輩子最文縐縐的口吻說道:“我聽苗船長說,秦大師刀法出神入化,又慧眼識珠,可指出旁人修煉上的缺陷。我來自海外小漁村,什么都不懂,所以想找個厲害的師父,解答我心中的困惑?!?p> 秦大師嫣然一笑,美不勝收:“云公子率真直接,我也不拖泥帶水了。我觀你佩刀于右腰,想來是一位左手刀客,可否容我看看你的左手?”
云浪聞言,爆退三步,勃然大怒:“想不到你是這種人!”
在場三人面面相覷,搞不懂云公子為何如此生氣。
雪婆婆當場就忍不住了:“小伙子,看一下你握刀之手而已,何故大呼小叫?”
云浪更怒了:“別以為我什么都不懂,秦大師,你分明想摸我的手!”
雪婆婆眉頭一挑,當場就要罵人。
秦軒然制止了即將暴走的雪婆婆,好奇地注視著小神龍:“公子為何有此一說?”
云浪脫口而出:“去年住我家隔壁的李阿姨,說要幫我看手相,結(jié)果抓著我的手摸了半天,摸著摸著還往我懷里鉆。你們這些阿姨,說一套做一套,我發(fā)過誓,再也不會上當了!”
秦軒然愣住了。
雪婆婆也愣住了。
饒是兩人見過大風大浪,卻也沒見過云公子這樣的奇葩。
苗離悔心驚肉跳,冷汗直冒,滿腦子回蕩著關鍵的一句:你們這些……阿姨!
老虎船長死的心都有,估摸著云公子這次拜師沒戲了,反而狠狠得罪了秦大師。
富貴茶樓,正在抽旱煙的說書人鄒吹牛,突然被一口濃煙嗆到了,咳嗽著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哈,咳咳……笑死老子了。這愣小子,真讓人琢磨不透啊。”
笑著笑著,說書人表情古怪:“開辟了二十一個劍竅,跑去學刀法,到底在想啥呢?小子,你和本大爺當年一樣,很有想法,思路相當清奇啊??上О】上В闳サ貌皇菚r候,拜師學藝怕是懸嘍?!?p> 水月軒中,秦軒然啼笑皆非:“云公子,你誤會了,只需站在三尺之外,給我看看你的左手掌即可。”
云浪怔了怔:“這樣嗎?你早說啊?!?p> 他一點都沒有把人得罪狠了的覺悟,伸出左手,和對方保持三尺距離。
秦軒然不再多言,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少年的掌心。
她是如此的專注,仿佛要看清少年手心的每一條細微紋路。
雪婆婆顧不得生氣了,也在認真觀看,像在鑒別一件古代文物。
良久,秦軒然抬起頭,正色道:“本源八刀練到了頂點,很好。我收徒弟,首看人品心性,其次再看天賦根骨。你若拜我為師,須得端茶遞水三年,練習基本功三年,在此期間我需要觀察你的心性和意志。經(jīng)過六年考驗之后,方可登堂入室,你可愿意?”
苗離悔聽出了弦外之音,不禁為之動容,云公子居然有登堂入室的機會,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大機緣。換了是他,別說考驗六年,就算端茶遞水十六年也心甘情愿。
然而云浪并不激動:“孝敬師父是應該的,端茶遞水我沒意見,不過,未來六年里,我不能一直守在秦大師身邊。等我攢夠錢,我要買靈石寶船出海,希望大師見諒?!?p> 秦軒然問道:“你為什么要買船出海?”
云浪如實道:“我爹一年前出海失蹤了,我要開著大船去找他。說實話,我等不了六年那么久。我的計劃是兩年之內(nèi)買到大船,盡快出海?!?p> 秦軒然那雙好看的眼睛里閃過異彩,她沒問云浪為什么要去大海撈針,也沒問云浪怕不怕大海上未知的兇險,當場作出了決定:“師徒關系,在我看來,既是命里的緣分,也是志同道合者一起追尋靈者之道的極限。云公子,你的志向,與我背道而馳,你我當不了師徒,請回吧。”
聽到秦大師下了逐客令,苗離悔心里一涼,暗罵云公子自己作死,白白浪費了千載難逢的機會。
云浪本人并不后悔,他很認可秦大師的觀點,師徒之間志向相同也很重要。他現(xiàn)在的志向就是買船出海,必須找一個能夠理解自己,同意他出海尋父的老師。
“不好意思,打擾了,告辭?!?p> 云浪保持著禮貌,抱拳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老虎船長心里一百個不樂意,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跟著離開。
等到二人遠去,雪婆婆輕嘆一聲:“好多年沒見過這么干凈的眼珠子了,純樸率真,多好的一張白紙。那小子確實是一門心思來拜師的,沒有貪圖你的美色,委實難能可貴?!?p> 說到這里,雪婆婆語帶惋惜:“連我都看得出來,那是一只天生刀客的手。他沒練過雜七雜八的玄品刀法,如假包換的一塊璞玉,正是你要找的寶藏男孩??!為什么故意設下六年考驗,把他逼走?”
“他若是早來一年,這個弟子,我收定了……咳咳!”
秦軒然話沒說完,劇烈咳嗽起來。
她用一塊手帕捂著櫻桃小嘴,身體微微顫抖。
片刻之后,雪白手絹上,浮現(xiàn)出鮮紅血跡。
小心折疊著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跡,世人眼中深不可測的秦大師,流露出一種外人看不見的柔弱:“他那樣的寶藏男孩,不難找到更厲害的名師。我如今自身難保,何苦連累他人,耽誤他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