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見曳姑娘
有了電話不再會面,有了網(wǎng)絡(luò)不再寫信,紙筆擱淺,鴻雁老去。
時代發(fā)展得太快,快到情懷跟不上來,心也漸漸枯萎。
以前的日子很慢,車馬信箋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1)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世間無事人
葉齊司是顧曳見過的最清秀的少年,也是最能打的少年。
劇組里的武術(shù)替身那么多,他年紀(jì)最小,功底卻偏偏最扎實,換上民國青衫站在霧靄里,衣袂飛揚,就像是那個年代徐徐走出一般。
戲的名字叫《亂世佳人夢》,一聽就對內(nèi)容一覽無余,閉著眼睛也知道講些什么。
顧曳是這部大戲的女一號,x影在校大三學(xué)生,從沒真正演過戲,一上來卻是眾星捧月的大制作,這中間要沒點兒關(guān)系,說出去沒人會信。
劇組私下多有腹誹,看顧曳的眼神很不一般,顧曳時常如坐針氈。
而越緊張,反而越出錯,對戲時她NG最多,拖到飯點都過了,弄得大家都沒好臉色。
導(dǎo)演脾氣爆,誰都吼,就是不吼她,反而讓她帶著盒飯跟劇本到他車?yán)镒蛔?,單獨給她“開小灶”。
這樣一來,大伙面面相覷,眼神更加精彩紛呈了。
其中罵得最厲害的是夏語謐,她是葉齊司的同門師妹,也是從白家班里出來的,還是顧曳這部戲的武術(shù)替身。
她看不慣顧曳很久了,背地里都陰陽怪氣地叫她“大小姐”,諷刺她演技爛,長相淡,一無是處,純靠關(guān)系。
就像兩個不同的階層,總要有點階級仇視才合理,夏語謐散工后最大的愛好就是捧著本《紅樓夢》,感慨自己命如晴雯。
晴雯什么命?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葉齊司在一旁聽了不說話,只是默默伸手把書拿下來,看了一眼夏語謐。
“再想下去人都要瘋魔了,何苦呢?”
夏語謐對這個和她一起長大,看似文弱的師兄很了解,撇撇嘴:“就是不甘心嘛,明明條件一點兒都不比人家差,卻偏偏還要給人家當(dāng)替身,打來打去,打得一身傷,最后還落不下一個鏡頭,想想真沒勁?!?p> 而最重要的原因不僅是這些,還在于一個人:江汜。
江汜就是這部大戲的導(dǎo)演,年紀(jì)輕輕就得過無數(shù)大獎,新生代導(dǎo)演中的第一人,多大的腕他都不給面子,卻唯獨對顧曳照顧有加。
夏語謐想想都恨得不行–––是的,她喜歡江汜。
江汜是她跟過的組里最俊的導(dǎo)演,也是最傲的導(dǎo)演,性情疏狂,誰都不放在眼里,她就喜歡他那股傲勁。
如果他能在顧曳下次NG的時候,對她發(fā)頓火,她想,她會更加喜歡他的。
“大小姐又去導(dǎo)演車?yán)锪?,還拿著劇本裝模作樣呢,誰知道是不是真在請教........”
這日飯點,夏語謐又開始了,葉齊司嘆了口氣,敲了敲她的飯盒,清秀的眉眼透著一絲無奈。
“逢人不說人間事,便是世間無事人?!?p> 顧曳下車走過來時,恰好聽見他們的對話。
她一愣,葉齊司抬頭,便那樣不期而然地四目相對。
風(fēng)掠長空,心跳瞬間都漏了幾拍。
她略拘謹(jǐn)?shù)攸c頭笑了笑,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卻把手里做了無數(shù)筆記的劇本稍稍揚起,背脊也比平時挺得格外直一些。
她知道,他在身后注視著她的背影。
旁人怎么說不要緊,至少她希望,在他眼里,她的形象能稍微好那么一點。
(2)自然是信的,曳姑娘
顧曳注意葉齊司很久了。
起初是驚詫,一個武生,長得居然比男主還要秀氣幾分,瘦削的身形拍起動作戲來卻又那樣有力。
然后是感觸,他是劇組里唯一沒在背后議論過她的人,永遠(yuǎn)都是少說話,多做事,安安靜靜地站在那。
而真正讓她心動的,是一次在練功房里的偶遇。
那是個夕陽漫天的黃昏,劇組放假休息,而她卻悄悄跑到練功房,反復(fù)練著不久將要拍的一個動作。
《亂世佳人夢》這部戲主打民國傳奇,武打戲份尤其多,雖然大部分由替身做了,但如果某些鏡頭主角能夠親自上場,效果會好很多。
葉齊司來練功房拿道具時,便正好撞見顧曳在壓腿,她一聲不吭地咬牙練著,背后的衣裳都濕了大半。
他一愣,試探著開口:“曳姑娘?”
因為劇里的角色后面的名字正好是“曳”,所以大家便都叫顧曳“曳姑娘”,可因為交集過少,這樣聽葉齊司輕輕叫出來,顧曳還是第一次。
她冷不防回頭,面露驚色,卻是身子沒扭好,“咔嚓”一聲,眼見著快要摔倒在地。
說時遲那時快,葉齊司一陣風(fēng)掠來,一把將她接住,她一扭頭,便對上他近在咫尺的一雙眸。
清秀的,漆黑的,纖塵不染,如春水搖曳的眼眸。
不知怎么,她第一反應(yīng)不是腿上傳來的疼痛,居然是臉上透出的熱度。
“是,是你啊。”
多么沒水平的開場白,后來每次回想,她都能在心底將自己埋怨上千百遍。
夕陽籠罩著練功房,和風(fēng)輕拂,天地間靜悄悄的。
面對葉齊司,顧曳有兩點沒有想到,一是他居然會“接骨”,二是他居然隨身帶著藥酒。
但一想到他是個武生,這些便不足為奇了。
顧曳扭到的腿被他一推一按,速度快到來不及察覺,一眨眼已經(jīng)歸了原位。
至于揉藥酒,只能顧曳自己來了,她低著頭,臉上有點燒,褲腳高高挽起,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小腿。
葉齊司把目光挪開,許久,淡淡開口。
“這個動作女孩子做起來本來就不是那么容易,沒有多年功底想要一蹴而就幾乎不可能。曳姑娘,其實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不用太難為自己?!?p> 顧曳把頭埋下去,鼻子悶悶地“嗯”了一聲,夕陽透過窗口,將她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她心里忽然就柔軟得一塌糊涂。
這還是拍戲以來,第一次有人告訴她,她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不用太難為自己。
即使有安慰的成分在,她也覺得心里暖暖的。
抬起頭,顧曳微瞇了眼,定定望著葉齊司,聲音輕柔。
“可是,我覺得,我還可以更好的,你信不信?”
葉齊司向她望去,夕陽在她身上染了層金邊,她唇邊的笑意若隱若現(xiàn),臉龐似乎都在發(fā)光,透著一股不顯山不露水的堅韌。
他心頭忽然一動,語氣也跟著放柔,在暮色四和中微笑:“自然是信的,曳姑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