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茉莉在沙發(fā)上坐下來,脫下正式的外套。
她看他開了一瓶香檳,放在一旁醒著,然后笑著說:“你還是頭一次來吧?”
“來之前,父親叮囑再三,其他地方隨意。來這里,課業(yè)需要全優(yōu)?!卑总岳蛐?,“開學(xué)前來這里長長見識。”
她環(huán)視了一下,不遠處的木頭書柜上全都是唱片,吧臺卻離得遠。
而她對酒的鑒賞一貫很差。
就算到現(xiàn)在,嚴(yán)格來說,白茉莉也還沒有到能喝酒的年紀(jì)。這樣的地方以前便絕少涉足,只看外觀似乎大多是難得的好酒收藏。
所以,她也不知自己原來是海量。
他倆的恭維,她照單全收。
就像是,女孩子最好不要和男人拼酒,贏了也沒地方炫耀。輸了的話——
“那要是你們輸了呢?”她跟他們玩殺人游戲,又抽到一張好人牌,亮給他們看,“就跟我簽約。反正是你們仨,單挑還是一起上,喝不喝酒都算?!?p> 他居然真的滴酒不沾。
“我去門口待一會兒。”最后就剩韓弼佑還坐著,默默喝著茶,她喝盡杯中冰茶站起身,“趁我不在,你們可以商量商量怎么辦?!?p> 商量什么,不言而喻。
而她原是打算去門口柜臺結(jié)賬。
大抵是這里他們讀書時候來得多。老板也認(rèn)識,看一眼,笑回那桌已經(jīng)買了單。
可她真沒瞧見他們仨有人靠近柜臺。
她還是聽到了,林家明擠兌他:“見死不救,重色輕友……真喝不過她。”
江藍也咧著嘴笑,牙齒很白,陽光可愛得仿佛換了個人。他看著韓弼佑,用嘴型說:“那就一起賣身吧。”
她的臉貼近垂下來的吊蘭,植物的芳香,就像跟桌角種在花盆里的綠蘿打電話,瀑布一樣的綠意淹沒了她的感官。
閉上眼,貓在這一刻也像是能聽風(fēng)似的。
接收人心底的電臺發(fā)出的電波。
“因為這樣的地方容易發(fā)生一些故事,而你嚴(yán)格來說,還未成年?!碧葡壬眢w放松地靠在柔軟的沙發(fā)背上,目光悠遠地看著吧臺,“茉莉,你打算就讀S大音樂學(xué)院?我上次聽你父親說的是美術(shù)學(xué)院?!?p> “交響樂團是我母親的夢想?!卑总岳蛱谷灰詫?,“而我已經(jīng)16歲,剛好符合他們招考的底線。我確實很喜歡小提琴。”
說著,看了過去,新助理黎奈已經(jīng)到了。
酒吧里放著的正是小提琴協(xié)奏曲,夢一般的詠嘆調(diào),像是回到了某個黑白電影的橋段里。
一位打扮得也像是電影里酒會上最常出現(xiàn)的侍應(yīng)生端上來兩盤點心,一盤是鮭魚做成的小卷,外裹著一層黃油酥皮,一點紫菜碎的點綴,一份芝士拼盤。
白茉莉注意的卻是侍應(yīng)生白襯衣配黑馬甲,還不忘戴著金色袖扣和徽章,露出敞亮額頭和俊秀五官,成熟穩(wěn)重了不少。
躬身放下餐盤的唐季川,眼角余光掃過一旁的女伴,他顯然也吃了一驚:
“茉莉?”
隨意知性的白茉莉,比十六歲生日時更接近成人的風(fēng)格,他差一點就認(rèn)不出來。
唐季川去M大交流學(xué)習(xí)的時候,在清暉阿姨家里住過一段時間,白茉莉那時真的還是個孩子。
第一次看到她穿休閑款白衫,卻只扣到第三顆紐扣,露出凜冽的鎖骨和若隱若現(xiàn)的蕾絲內(nèi)衣。
踩著亮片的高幫球鞋,腿長兩米,氣場強大。
千金小姐逛夜店。他想,這是跟誰在賭氣?
“季川?!卑总岳蛲瑯映粤艘惑@,“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失戀了?!碧萍敬ㄒ槐菊?jīng)地悲傷,微微昂著臉,啞聲道,“我茶飯不思,頭發(fā)越來越長,也沒空理會它。我?guī)缀鯚o法忍受夜幕的降臨?!?p> 白茉莉注意到他后面當(dāng)真扎了個高馬尾,五官更加立體而分明,看了一旁的唐先生一眼,輕聲道:“自我念書時起,母親總說你一向井井有條,不須人操心。來之前,也是這么叮囑我的?!?p> “那你來了S城,為什么不給我一通電話?”唐季川隨手將鼻梁上的眼鏡摘下,原本偽裝出的那幾分溫良謙恭,這下更是消失殆盡。
嘴角雖然微微上揚,卻讓人不禁神經(jīng)崩起來,“我第一次送女孩子紅玫瑰,你不喜歡?你為什么要這樣來傷我的心?你對得起我嗎?”
白茉莉十六歲生日的時候,收到了唐季川送來的一大束紅玫瑰,但他那時還有女朋友。
從未向她表白過。
這次不需要白茉莉再看,唐先生接過話題,詫異道:“我認(rèn)識你二十三年,從未聽說你有女友,何來失戀?”
唐季川看向他哥,強自笑道:“哲學(xué)系的系花阿朱不是常來實驗室看我嗎?還有生物系的系花云姬,不也曾和你探討過物種起源?”
唐先生更加詫異:“季川,你在說什么?我從來不知道有這兩個人。你總是一下課就匆匆趕去實驗室,一待就是一整天,又或者圖書館,從未聽說你有其他活動?!?p> 唐季川做最后一次努力:“還有M大商學(xué)系華羽,你總該有印象。有一陣我連論文也不做,學(xué)校電話都打回家里,沒日沒夜和她膩在一起。”
唐先生看上去比他還要震驚:“季川,開什么玩笑?母親總擔(dān)心你,從不接近女孩子,對生理心理都不好。但父親和我并不覺得你有何不妥,偉大的人注定孤獨,卓爾不群。一個人若大部分的精力在另一更為奇妙瑰麗的世界,于人情世故自然也就無所用心,也無須你太過分心。你的妻子人選必然叫你滿意?!?p> 唐季川說不出話來了。
而一旁的白茉莉見他們兩兄弟各說各話,還能把話說到這一步,也不敢搭腔。
兩邊都是天空的語言魔法,也插不上話。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眼鏡。
本來還疑惑唐季川什么時候變近視的,現(xiàn)在看來,那不過是一副平光眼鏡。
這里的考官似乎偏愛這一副眼鏡。
白茉莉還是察覺今晚的唐季川有些不一樣,就像這樣非要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學(xué)生模樣,藝術(shù)系。不過,現(xiàn)在他連這一點偽裝都懶得做了。
“你知道的,我只想見她,問一句話?!泵總€人給的回答都不同,但都不是她。
唐先生見唐季川神色不虞,似乎知道他不是玩笑,安撫道:“季川,你可能太過專心研究,最近神經(jīng)過于緊張。稍稍放松一下會更好,我替你去查證此事,事實一定會水落石出?!?p> 靜默半晌,唐季川對唐先生說了句:“請你隨時吩咐?!鞭D(zhuǎn)身往吧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