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有一個不可說的秘密,是準備將其掩埋于一生的秘密。
姜一芝有個秘密,是喜歡江晝生。
只不過是暗暗的喜歡,叫作暗戀。
她也是做好了準備,那個叫江晝生的男人,大概一輩子都會對一個叫姜一芝的人,一無所知。
所有若即若離的眺望,都像同時踩進了沼澤中和云朵里。
——
“姜教授,姜教授?”
一道聲音猛然把姜一芝的跑掉的思緒拉回來。
被她叫起來回答問題的男生,還在那站著。
“逆序數(shù)是0,姜教授,我這答案應該沒錯啊?!蹦猩鸀殡y地咬著筆頭,無論他算多少遍,依舊是這個答案。
姜一芝微笑著搖頭:
“你的答案是對的,剛才是我跑神了。”
男生這才像“逃過一劫”一般,放心地坐下。
姜一芝轉(zhuǎn)過身,繼續(xù)講解PPT上的線性代數(shù)題。
其實她剛才沒有跑神,只是在看一個人,她不能確定,教室里最后一排,那個趴著睡覺的男人,是不是江晝生。
與其說是不能確定,倒不如說是:不敢。
點名冊上的第16個名字,清楚明白的寫著“江晝生”,她問過錢教授,錢教授說,這個人是休學兩年回來,繼續(xù)上大四的。
名字的筆劃,到一撇一捺,都一模一樣。
但是從她進教室起,她就沒見那個人的頭抬起過。
錢教授說,如果有學生上課頂嘴或者犯懶,她大可表現(xiàn)出一個大學教授的威嚴來,好讓這群學生知道,20歲的女教授,也是不好糊弄的。
所以,姜一芝想著,這時候就是應該提醒那個人才對,即便他不一定就是江晝生,她也應該叫那位同學起來。
“叮鈴鈴~”
直到下課鈴響,姜一芝一直沒有開口講除線性代數(shù)以外的。
她害怕那個人真的就是江晝生。
大學教室里的人潮散去,坐在最后一排的男人終于有了點動靜。
可這點動靜,也只是局限在:撓了撓臉。
想必是同一個姿勢,趴著睡太久了。
姜一芝慢吞吞地關上課件,走到最后一排,站在他的身后。
她仿佛是用盡了這七年來,積攢的所有勇氣,才終于拍了拍男人的衣服:
“同學,下課了。”
大概是她的聲音太輕,男人并沒有什么反應,依舊睡得很沉。
姜一芝只好又走近了些,這次她看清楚了:
是25歲的江晝生,不會錯,那張臉,還是那樣的妖孽和好看。
此刻,姜一芝內(nèi)心由原先的激動,又多了一份慌張。
她往后退了幾步,這次聲音更大一些,拍他的力道也加重了:
“同學!下課了!”
話音剛落,男人的腦袋緩緩的從桌子上離開。
姜一芝的第一下反應,是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跑,上課睡覺的人又不是她。
她應該借此機會,和江晝生說幾句話,即便是江晝生沒理她,但是看見她了,也是好的。
但是姜一芝在許多除數(shù)學以外的事情上,都是個“事后諸葛亮”。
數(shù)學是個研究存在性和唯一性的東西,當時她可以跑,她便跑了。
姜一芝走到B大校門口等車,校門口停著很多車,姜一芝想了想,最后繞道到離校門口遠一些的地方等。
她可不想在校門口碰上江晝生。
現(xiàn)在九月了,空氣中已經(jīng)多了如許寒冷,姜一芝摸了摸身上單薄的短袖,今天出門又忘記套外套了。
姜一芝從口袋里摸出手機,想給家里派來接她的司機先生打個電話,好通知他換個地方接。
她剛點開通訊錄,身后一道男聲,如雷轟頂般,在姜一芝耳邊響起。
“姜一芝?”
他的聲音低啞,像是熬了很久的夜。
姜一芝僵硬地轉(zhuǎn)過頭,鼓起勇氣直視著江晝生,然后也喊了他的名字:
“江晝生?!?p> 江晝生掏出車鑰匙,“滴”了一下停在她面前的黑色保時捷,又問她:
“你等車嗎?”
姜一芝點點頭。
江晝生本想自己拉車門進去,剛低頭卻看見小姑娘身上只一件單薄的短袖。
怎么還是和高中那會兒一樣啊。
江晝生:
“上車吧,我送你?!?p> ——
姜一芝稀里糊涂地上了江晝生的車。
所以她沒多想就拉開車后門,完全忘記了自己會暈車這回事兒了。
其實她也不是那么嬌弱的人,暈車這毛病她以前就有,路程長一點的話就吃暈車藥或者坐前座,路程短一點不吃也沒什么事。
偏偏這次,她兩樣都不占。
本來姜一芝想著,家里來接她的車上,一般都備著暈車藥。
姜一芝忍著胃里的惡心,還是裝著一副沒什么的樣子。
她拿起手機給司機先生發(fā)了條短信,讓他不用來接了。
前座的江晝生剛打完好幾個公司的電話,就從后視鏡里看見,小姑娘正對著手機皺眉頭。
江晝生這才想起,姜一芝從前家里是有司機接送的。
“是不是有人來接你,然后被我截胡了?”
姜一芝連忙擺手:“不是的,我本來就想等出租車的。”
對不起了司機先生,這次只能犧牲你一下,白跑一趟了。
姜一起剛說完,喉嚨里就一陣滾動,惡心得不行,甚至還有早上她吃進去的油條的味道,淦!
江晝生又接了個電話,一直在講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而姜一芝只好繼續(xù)忍著惡心。
姜一芝最后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停車!”
姜一芝拍打著窗戶,白皙的臉上已經(jīng)憋出了一道道紅暈。
江晝生剛才一直在打電話,完全沒注意到后座小姑娘的表情變化,他見形勢不對,趕忙把車停在了路邊。
姜一芝一下車,就飛速跑到垃圾桶旁邊,一陣狂吐。
江晝生知道小姑娘都比較怕出糗,所以就站在她吐的垃圾桶邊上,擋去路人看過來的目光。
姜一芝終于吐完了,這一吐好像把胃里的所有東西都給吐出來了,她還沒直起腰,旁邊就給她遞過來一包手帕紙。
“謝謝?!?p> 姜一芝接過紙巾,一下子抽出好幾張手忙腳亂的擦嘴,看起來狼狽了些。
不過也顧不了那么多了,今天她的臉,在江晝生這兒算是丟大了。
回國的第一次會晤,就在江晝生面前,吐了。
江晝生一直沒有說什么,只是當姜一芝再次回車上,想要拉開后座車門的時候,江晝生按了按車鑰匙上的鎖車鍵,把后座的車門鎖了。
姜一芝內(nèi)心疑惑,這是,不想讓她再上他的車了?嫌棄她吐了?!
“坐副駕駛吧,鎖車麻煩?!?p> 江晝生用了一種極其慵懶且隨意的語氣。
姜一芝只好坐到了副駕駛。
———
江晝生把姜一芝那邊的窗戶打開,說是有些熱了。
姜一芝倚在窗戶旁,偷偷瞄著江晝生的臉。
他比高中那會兒樣子,顯得更加成熟,還多了幾分慵懶和恣意。
姜一芝在美國的時候經(jīng)常搜江晝生的名字,這幾年,他已經(jīng)從某某企業(yè)的繼承人,變成白手起家的創(chuàng)業(yè)人了。
高中的時候她就知道,他有自己的理想,是一個比她優(yōu)秀很多的人。
“姜一芝?!苯瓡兩蝗婚_口。
“啊?!苯恢サ乃季w回到車上。
“你家還是在這一片吧?!?p> 姜一芝看了眼周圍:
“噢,是的?!?p> 姜一芝剛解開安全帶,正欲下車,江晝生又叫住她:
“江梨說,你現(xiàn)在是B大的數(shù)學系教授?”
江梨,江晝生的親妹,比姜一芝大三歲。
姜一芝愣了愣,想起今天是她第一次給錢教授代課,江晝生又睡了一節(jié)課,肯定不知道她。
“嗯,有什么事嗎?”
“你電話給我一下吧,我妹說想請你吃飯。”
“我?那她怎么不自己跟我說?!?p> 江晝生沒什么表情,尷尬地指了指手機。
姜一芝這才慌亂想起,自己出國的時候,直接棄用國內(nèi)的手機,回國之后換了新手機新號碼,反正也沒什么需要特別聯(lián)系的人。
不過為什么,江梨要請她吃飯呢。
——
——
晚上,姜一芝洗漱完,難得的沒有在桌子前演算。
鬧鐘的時鐘停在十上,她有多久沒在這個點睡覺了?
好像從她十二歲上高中時,前幾年的夜晚,都是在演算紙,和一堆公式里度過的。
后來去了普林斯頓上大學,不管是白天夜晚,在演算紙和公式之后,又多了一個人去思念。
如同斐波那契數(shù)列一般,隨著時間的過去,線性遞增。
她想起今天白天。
最后她給了江晝生自己的電話號碼,親眼看著江晝生把自己的那一串數(shù)字,輸入到通訊錄里。
姜一芝忽然想起,大學的時候,她室友偶然跟朋友講電話的時候,她聽到過一句:
Men are full of duplicity。
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她和江梨又不是無比熟悉的朋友,只是初一的時候在一個班待過,后來姜一芝放假回國的時候,叔叔帶著她和江梨見過幾面。
也只是點頭之交的關系。
叔叔說,江梨拜托他給她補課,因為她快高考了,可是數(shù)學還是不好。
想到這兒,姜一芝內(nèi)心有些小雀躍,說不定,不是江梨約她吃飯,是江晝生約她吃飯。
如果是,那會不會,江晝生,也許又有點喜歡她?
即使是比不上她對江晝生喜歡的十分之一,即使是需要開很多次平方的喜歡,她也是很開心的。
這絕對不是什么卑微的喜歡,她心甘情愿地喜歡江晝生,“喜歡”這件事,就一點兒都不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