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屬于你的寵愛,屬于你的玩具,屬于你的趾高氣揚,可最后我取代了你,也成為了你?!?p> 安爸爸一向儒雅隨和,并沒有過多苛責安予,還把月月送回了家。
安予則是一回到家就躲進了被子里,清涼的夜風,將他的皮膚也吹得沁涼,小羊窩在枕頭邊,安予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莫名高漲的情緒讓他睡不著?;蛟S是因為幫助了月月,又或許是結(jié)果不明的慌張,也可能是內(nèi)心深處,對于隨意操控他人生死的興奮。
窗戶沒有關(guān)嚴實,夜風輕輕挑動著窗簾,安予就那樣直勾勾盯著那一線夜色。黑暗之中,臥房的門也被人打開一條線,一雙眼睛,無聲而貪婪地看著床上。
早起的時候,安予才想起,昨晚回家的時候,鄭敏并沒有來看他,這種行為讓他感覺到惶恐。尤其是下樓時,鄭敏明顯躲避的眼神,更讓他以為自己被討厭了。
“媽媽?!卑灿杪暼缥迷G,仍湊近了去。
鄭敏手里拿著小熊維尼的小碗,微微側(cè)過身去,用手背擦了一下臉,可是轉(zhuǎn)過身時,眼中仍有亮晶晶的淚跡,“今天做了安安最喜歡的皮蛋瘦肉粥,安安要多喝一些,才有力氣上學?!?p> 安予顯出一絲驚訝,目光被剛下樓的安爸爸吸引過去,西裝革領(lǐng)的男人從樓上走下來,手里拿著一個小熊維尼的書包。
看來是真的,安予輕輕地笑了一下,直到粥端上桌的時候,安予才發(fā)現(xiàn)自己對咸口的粥,根本咽不下去。偷瞄一眼,爸爸媽媽都對這樣的粥很是喜歡,為了不當異類,安予努力的喝了一大勺,可隨即,帶著腥氣的蛋和肉,將他刺激的一口嘔了出來。
鄭敏很是緊張,“怎么了?是不是昨晚窗戶沒關(guān)好,著涼了?”
安予糾結(jié)之下,選擇了點頭,“我肚子有點不舒服?!?p> “老公,今天還是先請假吧?!”
“不用,我可以去?!卑灿柚逼鹧?,他一直待在這里,真的很想去一個別的地方,而且他很喜歡學校,“媽媽,你放心吧?!?p> 安爸爸笑了笑,豎起大拇指,“安安是個男子漢?!鞭D(zhuǎn)而又勸慰鄭敏,“第一天報名怎么能遲到?”
出了家門,安予就看見月月也從隔壁走了出來,他招招手,對方清清淡淡的笑了一下,讓安予忍不住想,是不是小羊的法術(shù)沒起作用。
學校并不遠,安予還沒來得及欣賞窗外的景色,目的地就到了。跟著安爸爸下車,安予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個學校怎么會這么大?!孤兒院里有一棟樓作為學習場所,安予以為那就已經(jīng)很大了。
報名的流程幾乎都交給安爸爸完成,安予很快就跟月月一起進入班級。班里有很多同齡的孩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打鬧。安予無疑是一個外來人,但追上月月的時候,安予就明白,月月也一個人都不認識,這里畢竟是她弟弟的班級。
但是,安予尚且可以隨便找個座位避開喧擾,但在外人眼中是陽陽的她,就不能如此幸運了。班里很快有好幾個男孩子圍過來,“陽陽,長野好玩嗎?”
月月有點心虛,長野是爸媽帶著陽陽去的,自己并沒有去過,于是就向后退了一小步。
“假期他陪我做手術(shù)了,沒去長野。”安予站起來,和月月站到了一起。
幾個男孩子,馬上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了安予嘴上的紗布上,七嘴八舌的問他各種問題,安予全都耐心回答,溫溫柔柔的脾性,竟和班里的人很快融合。
這里的人似乎不喜歡欺負軟性子的人,這讓安予覺得很開心。
但,他也沒有表現(xiàn)的太開心,別人的情緒總是需要尊重的。月月一直到放學,都是若有所思。
“你今天怎么了?”
月月不回答,向前走了一小段路,才回答:“爸爸媽媽,居然沒有找過我。”
安予費了幾秒鐘,才聽懂這句話的意思,安安靜靜陪著月月往校門口走。那是第一次,安予第一次看到月月的媽媽。女人手里拿著一根雪糕,看到他們就興高采烈地揮著手,但月月沒有過去,而是在原地看著她,目光冷漠。
最終還是對方迎了過來,“陽陽,怎么了?學校里有人欺負你呀?!”殊不知這般關(guān)切的語氣,在月月眼中,諷刺而扎心。
“沒有。”月月回答,隨即轉(zhuǎn)頭和安予告別,“下午見。”
月月所受的冷落,安予感同身受,這樣的情緒也深深影響著他。若是被父母看到自己真實的樣子,他們的冷漠會不會也是同樣的。
這樣的想法一冒出來,奔向鄭敏的腳步也變得不那么堅定。
鄭敏仍然會逼著他拉小提琴,聽月月說,安安的小提琴曾經(jīng)拿過市級第三名,他的成功之路,鄭敏總是無意識的,要在安予身上復制一份。
從前那個安安越來越成為安予頭上籠罩的陰云,鄭敏給他的全是他曾經(jīng)喜歡的,而不會過問安予是不是喜歡。
這件事在餐桌上顯示的尤為明顯。
“來,安安最喜歡的黑魚,媽媽給你弄快魚肚子?!编嵜魺崆械膴A給安予一大塊魚,這句安安最喜歡,安予已經(jīng)聽得厭煩。
“我對魚過敏。”
這是一句徹頭徹尾的謊言,就像是鄭敏當初要給他一個家一樣,從頭就是謊話。安予并不討厭魚,但他就是想看看鄭敏的表情。
果不其然,女人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安予猶嫌不夠,“媽媽,我長得和安安很像嗎?”
這句話,一下勾起桌子上所有人的不快回憶,氣氛突然凝固,可安予卻不害怕,他心里知道,對方不會丟棄他,所以最初的患得患失,開始消散,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影無蹤。
“安安,誰告訴你這些的?”安爸爸放下筷子,目光灼灼,握住鄭敏的手,給予單薄的安慰。
安予有點后悔,他還沒有準備好失去這個家,“我就是知道,你們以前有過一個安安了?!闭f完就埋頭吃飯。
然后背起書包,自己去了學校,在路上偶然又必然的遇見了獨自前行的月月。
“我得到了他的一切,可我還是不重要的那個?!?p> 女孩子早熟的言論,得到了安予的共鳴。
“安予,等我們十八歲了,就一起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上大學,工作,再也不回來了,好不好?”
即使厭惡這里的一切,還是沒辦法孤身一人離開,總要在這里帶走一些東西,才會覺得沒有白來一趟。
安予鄭重的點頭,但還是無法認同永遠不回來的話。
兩人自顧自的約定,卻忘記了妖物所需的食物。
下午放學回到家里,安予沒有練小提琴,就進了房間。故意拿出畫筆,不愿意再配合任何表演。鄭敏好像有些傷心,但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受傷的目光讓安予不由得有些心疼,最后還是灰溜溜的拿上紙和畫筆,回了自己的房間。
太陽落山,黑暗來臨,推開房門的鄭敏,像是變了一個人,把安予的畫筆和紙,扔到樓下,近乎瘋狂的把小提琴塞到安予懷里。
安予被鄭敏猙獰的表情嚇得不能動彈,鄭敏不多時就緩和了臉色,抱著他呢喃,“安安,以前都是媽媽不好,眼里只有公司,才會讓你離開媽媽那么久,可是,媽媽知道錯了,媽媽真的知道錯了?!?p> 鄭敏眼中的絕望越來越滿,眼白染上紅色,形容癲狂。這讓安予有點害怕,可是一個孩子的力氣哪里比得過大人,鄭敏瘋狂的壓制住他,最后竟掐住了安予的脖子。
“你不是安安!”
安予驚恐的瞪大雙眼,原來,只要我不是安安,你就會殺死我?
混亂當中,李阿姨沖進來,用力拉扯著鄭敏的手,可女人瘋狂起來,力氣大的出奇,安予快要喘不過來氣的時候,李阿姨才將鄭敏拉開。
可僅僅是喘口氣的時間,鄭敏再次撲過來,只是這一次,滿臉都是慈母的笑容,“安安,安安你怎么了?媽媽抱抱。”
安予赤腳下地,沙啞的嗓子傳來一絲屬于血液的甜腥,死里逃生的恐懼,讓安予不敢停留,扭頭跑出家門。
人在恐慌的時候,總會跑向熟悉的地方。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安予去過的只有池塘邊,和學校,而最近的,自然是那片山林。
而這一切,都被隔壁的女孩看得一清二楚,安予跑出家門的同時,女孩也跟了出去。
山林寂靜,夜風習習,經(jīng)過安予家門口的時候,遠遠看到了安爸爸的車,當即關(guān)上了安家的大門,給安爸爸發(fā)揮阻攔的空間。
然后加快腳步,將身后女人的哭叫甩在身后。
“安予。”
男孩好像沒有聽到,身后生有紫色胡須的山羊在林間穿行,所經(jīng)過的地方,留下點點螢輝。月月只能盡力跟上,拉近她和安予的距離,“安予?!?p> 安予終于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和她一樣氣喘吁吁。
“你去哪兒?”
月月走近他,只穿著拖鞋的腳腕被草木劃出道道血痕,仿佛這條路,她走的奮不顧身。
“這樣沒有用…”安予的聲音還帶著沙啞。
“那里本就不是你的家,你可以不糾結(jié)那些,我們只要利用他們,長大就可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