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將給我送完綠豆粥的長星剛進(jìn)入正殿門,就被等他許久的鮫王鮫后逮了個正著。
睿智明查如鮫王,自是清楚自家三兒子的拳拳心意??伤部闯?,連城和燧鳳皆是用情至深,在三個人的激烈角逐中,長星就算長得再如何出色,終究沒有勝算。且在離生心里,分明已有選擇。自己的這個傻兒子,是斷斷沒有機會的。所謂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極早抽身的好,情之一字,最是傷人傷己。
果然旁觀者清啊。
“三兒,你王叔家的長樂公主已經(jīng)成年,你父王欲為她做主擇一門合適的婚事,你看如何?!滨o后一臉慈愛的裝紅臉,鮫王坐其身側(cè),狀甚嚴(yán)肅。自己的這個兒子自己還是知道的,雖然倜儻風(fēng)流,卻最是孝順。
長星帶著微笑的臉有些微僵,父母這是啥意思,亂點鴛鴦譜?。「改傅挠靡馑豢幢阃?,自己的心意自然瞞不過父母法眼,此時還多此一舉,實是為難于自己。但不滿歸不滿,卻不會無由忤逆,因為他孝順嘛。
“父王有何見教,直說便是?!遍L量斂了笑意。
鮫王被點了名,便端起嚴(yán)父的架子,輕咳一聲,語重心長“三兒,父王知你心儀離生。如若離生有意,父母自是沒有意見。但我眼見,離生雖待你也好,卻無男女之情,你不要陷得太深。這于你于離生,都不合適。且離生于我族有重恩,莫要因你的一己之私,影響了我族與離生的情義才好?!?p> 其實長星如何不明白,只是舍不得罷了。鮫族族訓(xùn),不得與外族通婚。
只因我于長生有救命之恩,且長星并非王儲,故長星把鮫綃送予我,其父母才未加阻止。而我吧,是他有生之年見到的第一個異族,歡喜之余,更是被我的圣潔之姿吸引,不能自拔(話說我究竟是何來路啊,竟引得異族紛紛亂了心智,豈不禍國殃民)。我心中有連城,他也看出來了,可他就是舍不得放開啊,他是真的喜歡著我,那是他的初心,我亦珍惜。
父母的顧慮和擔(dān)憂,他也明白一二。如果自己窮追不舍,以離生的脾氣,必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如此,就有可能傷了合族與離生的相交之情??煞砰_,又從心底里舍不得,取舍之間,實難抉擇。明知不可為而強行為之,實乃有違天道人倫。長星的心里象有一把亂草,把他糾纏得亂七八糟、一塌糊涂。
眼前父母殷殷雙目,身后千年森嚴(yán)族規(guī)。長星終是一嘆,罷了,離生,此生你我無緣,不如放了你罷。只是,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牽掛,如影隨形。
從那日起,長星在他父母的嚴(yán)厲教導(dǎo)和悉心指教下,開始與小表妹培養(yǎng)感情。愛情這東西,你不知道它什么時候來,但只要來了,絕對氣勢洶洶,不是說嗎,時間能改變一切,等到一切都被改變的時候,它必會如約而至。
長星第一次帶著長樂來看我時,我真的好開心。長樂嬌小柔媚、面上含羞帶怯,低眉順目的,甚是玲瓏可愛,二人在那一站吧,頗有點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意思。
有了小表妹的長星很少到我這里來了,昨日喧鬧尚在耳邊,今日卻已各自天涯。
如此甚好,各有生活,各有歸宿。
唯有殤兒幾乎在我這里長駐,玉兒和氣,殤兒沉穩(wěn),二人如今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生生玩成了哥倆好的大好局面。
四海無戰(zhàn)事,六界皆生平,鮫族安穩(wěn),北海無恙。
沉靜下來的我,決定出去走走。
六界盛景繁華,我所知所見甚乏,師父說過,修練既要修法,亦需修心。心之所至,金石為開。
如今,我決定要去這紛雜的六界,開始我的修心之路。
莽莽昆侖虛,山頂白雪皚皚,山石巍峨多姿,那棱格勒河水清可見底,碧波蕩漾,端的冰肌玉骨、氣勢非常。
昆侖山腳下,有一個叫拉烏的小村莊,村上的人生得五官深邃、皮膚白皙,與我曾去過的凡界有很大不同,村子里的人不多,主要以耕種和放牧為生。
我住在一位姓敖的人家,家中僅有一位年近百歲的奶奶和一個十八九歲的后生。后生叫栓子,長得濃眉大眼,老奶奶慈眉善目。
那日我步行至此,老奶奶古道熱腸,見我風(fēng)塵仆仆,便留我住下了。
老奶奶沒事的時候就會和我閑話家常。她說聽祖上的人說那時候村子里的人多數(shù)以通商為生,他們的人整理好商品后會穿過昆侖腹地到達(dá)身毒進(jìn)行售賣,說這個村莊人丁興旺、生活富足。后來,突然間出去的人就都不回來了,有人說他們留在身毒重新成家立業(yè)了,有人說昆侖虛腹地有魔鬼,將那些人都吃掉了。再后來,為保村里繁衍生息,族長就立了一個規(guī)矩,凡是烏拉村中的人,不許再入昆侖腹地,違規(guī)者逐出村莊。而去往身毒必經(jīng)昆侖腹地,受族規(guī)限制,便少有人再去身毒了。然人心貪婪,總有些不怕死的或身無牽掛的,為了些許利益偷偷進(jìn)山,可惜再沒有人回來過。因故,村子里的人丁逐漸凋零,眼下不過只有十幾戶人家而已。一說到原來的繁華村落而今變得清灰冷灶、門可雀羅,老奶奶便會不勝唏噓。
村里房屋眾多,但多數(shù)倒塌了,雜草叢生,荒涼得很。村子中間有一個不小的祠堂。我此前見凡界的人對于祠堂很是敬畏,初開始的時候,我未敢踏入,怕遭了族中眾人的不滿。然老奶奶說,祠堂早已廢棄不用,不過一座破敗的院子罷了。
一日清晨,我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走進(jìn)了祠堂。院內(nèi)頹垣斷井、破爛不堪。進(jìn)得大廳,蛛網(wǎng)密布、塵煙障目。依稀可見門對面設(shè)九個龕,龕內(nèi)都放著一個似乎是牌位的東西,龕前有矮桌,應(yīng)是原來為擺放供品所設(shè),廳內(nèi)有兩根合抱粗的柱子,上面似乎貼了些寫了字的紙,年代久遠(yuǎn),早已看不出紙的顏色和書寫的內(nèi)容了。
一般的祠堂設(shè)四個龕就不錯了,此處竟設(shè)有九個,拉烏村從前的繁榮富足由此可見一斑,老奶奶所言果然不虛。
族中之人與身毒通商本是平常之事,為什么所去之人后來突然的都不回來了呢?他們真的不顧親眷、只身留在身毒了嗎?
我曾觀過昆侖群山,群山中間的天空黑氣彌漫,越往邊上,黑色便淺淡些,黑氣歷來為魔族所獨有,難道有什么魔物在昆侖虛修煉嗎?那些沒有再回來的族人與這些黑氣是不是有關(guān)呢。
晚上躺在床上,不由思維發(fā)散、胡思亂想。奶奶說女孩必得仔細(xì)相待,便給我選了個向南的房間,雖簡陋得很,終究有墻有床,上面的房頂也看不著外面的星星,這在一眾破壁殘垣中已然是超級豪宅,就是床鋪硬得很,和我那鋪了數(shù)層錦被的石床實在是天壤之別。
看來,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六界皆是如此。
想我修行數(shù)千年,竟也對身外之物生了依賴之心,真是慚愧得緊。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眾生!趕忙念了幾遍清心咒,謹(jǐn)守本心,不亂于外。
栓子每天吃了早飯就帶著干糧趕著他那群小白羊兒去山里吃草,奶奶每每這時總要囑咐他別走得太遠(yuǎn),栓子每每乖巧地應(yīng)了。
然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曾偷偷和我說過,近處的草都被牲口都吃得差不多了,他發(fā)現(xiàn)了一處水草異常豐美之處,只是稍遠(yuǎn)些,所以他才要早早的就出發(fā),一則是路途遙遠(yuǎn),另一個就是為了避開他人,以防他的風(fēng)水寶地被他人發(fā)現(xiàn)。
還是個小心眼兒的家伙!
昨天晚上,奶奶說栓子已經(jīng)十九歲了,張羅著給他議親,看中了同村的小翠,問他意下如何。哪成想,奶奶一說這事,栓子居然漲紅了臉,原來二人早已互許情義,私定終身了。奶奶高興,說不日就去提親,栓子一開心,干起活來更是賣力得緊,走起路來都是虎虎生風(fēng)、神清氣爽。
每天栓子走后,奶奶就在房屋前的那一大片地里耕種。于農(nóng)田,我一無所知。奶奶干活時,我就幫著提提水、除除草,刨除拔掉的苗兒這一項不太得心應(yīng)手外,其他活干得越來越順手了,只是在奶奶看到被拔掉的苗皺起眉頭時,心里會升起些內(nèi)疚。
這日午時,陽光正烈。
我和奶奶進(jìn)入室內(nèi),準(zhǔn)備做飯。突然間,晴天霹靂,遠(yuǎn)處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炎炎烈日、天空蔚藍(lán),如何會有震雷,且震得我心神俱跳?這絕不是雷神所布的雷聲。我跑出去看,只見昆侖腹地已被鉛黑的厚云籠罩,道道閃電劃破云層,直擊山體,不一會,山間就升騰起黑色的煙塵。
奶奶看我跑得急,以為出了什么事,也隨后跟了出來,“要吃飯了,你跑出來干什么,快與我回屋”
“奶奶,你可有聽見什么響動?”我跑出來當(dāng)然是看哪里打雷啊,這么大的雷聲,難道奶奶竟沒聽見?平時也常與奶奶說話,耳朵也不聾啊,咋就沒聽見這么大的雷聲。
“這荒郊野嶺的,還能沒個動靜?習(xí)慣了就好了,不用大驚小怪的?!蹦棠套ブ业氖?,將我拉回屋子里。
這叫個啥答案,您老倒是聽沒聽到啊。
平常太陽將將下山,那一群小白羊兒就會在小路的盡頭出現(xiàn),現(xiàn)下天已經(jīng)黑了,栓子還沒回來,奶奶有些著急,一次又一次的趴在門前看。
我的心也慌慌的。中午那陣突如其來的震雷讓我心驚肉跳了一下午,如今栓子遲歸,怕不是與那場大雨有關(guān)。我欲要去找,但奶奶死活不讓,奶奶說天黑了,我一個女兒家的出去太危險??晌翌櫜涣四敲炊嗔?,那場大雨必有蹊蹺,栓子一屆凡人,肉體凡胎,怕是承受不住。且奶奶年紀(jì)大了,栓子出個什么事,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