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xiāng)臺

　　【“望鄉(xiāng)臺上鬼倉皇，

　　望眼睜睜淚兩行。

　　妻兒老小偎柩側(cè)，

　　親朋濟(jì)濟(jì)聚靈堂。”

　　黎錦看著望鄉(xiāng)臺上哭得昏天黑地的鬼，

　　問鐘馗：

　　“塵世親情就那么重要嗎？

　　哭得昏天黑地，

　　喝了孟婆湯，

　　以后還是不相干了?！?p>　　“當(dāng)然。

　　我曾見過一只惡鬼，

　　雖犯了殺孽卻待親人極好?！薄?p>　　——

　　陶熹澤，字澄皓，生于仲夏之時，因出生時正好雨過天晴，陽光熹微，于是得名。雖然家中簞瓢屢空，但他的母親還是耗費所有護(hù)他成人，惟愿他能飛黃騰達(dá)。后來，他背井離鄉(xiāng)，去京城尋差，誰知路上被人偷了盤纏。到達(dá)京城時，已身無分文，只能終日混跡于市井長街之中。當(dāng)時他才十七歲。

　　他沒有朋友，沒有后臺，一切只能靠自己，他去客棧做過雜役，到街頭賣過藝，也替人跑過腿。賺到的為教不多的銀錢，都寄給母親和十歲的妹妹。他的父親在他妹妹出那年從了軍，從此杳無音訊。母親總是站在門前柳樹下眺望遠(yuǎn)方，渴望看見父親的身影。妹妹名叫念歸，顧盼征人歸來。

　　母親總是來信詢問他的情況。他也只是買一方看起來金貴的紙，上書寥寥數(shù)語“一切安好，母親勿念?！彪m然多的時候他只能站著寫信，可他的字跡依舊工整。

　　作為一個身份低微的人，命運(yùn)似乎沒有那么好。雖說“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王孫公子多的是脫罪的方法，破財消災(zāi)是最常見的，若是不想讓人詬病，找人替罪便能堵悠悠之口。很不幸，陶澄皓便是這替罪之羊。最初那個貴人找上他告訴他只是替一樁傷人罪，事成之后給他黃金百兩。哪知其實是殺人罪。殺人償命，這是死罪。陶澄皓稀里糊涂簽了認(rèn)罪書，等待秋后問斬時才明白自己進(jìn)了多大的圈套。他請求見那位貴人一面，讓他死也可以，但是希望貴人能照顧他的家人，可貴人音訊全無。

　　他的刑罰是秋后問斬，距秋后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在牢房里面每天只能拿著木棍把想說給母親的話寫在地上，然后第二天擦除，再次書寫。獄卒是不會管一個將死之人的，每天都?xì)埜ｏ?，每夜的老鼠作伴已是常事，連他也覺得生還無望。

　　命運(yùn)也許是眷顧他的，臨近行刑，突遇皇上駕崩，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他又被放了出來。他去找那貴人要銀兩，卻被打了出來。京城非他容身之處，他又踏上了回家的路。

　　村里有個李二不學(xué)無術(shù)，垂涎他妹妹很久了。這不，聽說他犯了死罪，秋后問斬，特意到陶家告訴了陶母，大約是說陶澄皓已無可能回來，不如將念歸嫁于他，以后也好照顧陶母。陶母自然是不答應(yīng)的，先不說陶澄皓回不回得來，就是回不來，她也不會將女兒嫁給一個混混。李二威逼利誘都不起效，又與陶母起了爭執(zhí)，無意中把她推倒在地，片刻便無了生息。陶念歸剛好回來看見這一幕，轉(zhuǎn)身準(zhǔn)備報官，就被李二制止了。李二逼她就范她不肯從，只能打暈了帶回家中，第二天李二醒來，陶念歸已吊死在房梁上。

　　陶澄皓回來時家中只有雜草，“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可謂破敗。母親的血跡還在地上，尸體已被李二丟進(jìn)山里，只怕是尸骨無存。問過村里人，他知道李二在母親生前找過他，查詢一番，發(fā)現(xiàn)他不僅殺死了母親，還逼死了妹妹，怒火中燒之下，提起刀便沖進(jìn)李二家準(zhǔn)備了結(jié)了他的姓命，想起母親平日的訓(xùn)誡，又突然下不了手，被李二制服。

　　李二報了官，當(dāng)縣衙的捕快來抓他時他正在質(zhì)問李二。原本他私闖民宅意欲行兇的罪不致死，在李二添油加醋的控告下又抖出他在京城殺過人，便是回旋的余地也沒有了。這次可沒有等待的時間，三日后就是行刑之日，手起刀落他也沒有太疼。本以為大赦天下后他能安穩(wěn)一生，誰知他終究是死在了刑場上。他死時才二十歲。熹澤，大雨初停，陽光熹微，本是美好祝愿，確卻是在他人生大雨初停時結(jié)束了生命。

　　魂魄飄到了酆都，他站在望鄉(xiāng)臺上眺望，在他目光所及之地，李二活的好好的。他下了望鄉(xiāng)臺，朝鬼門關(guān)走去，隨著他的步伐，渾身戾氣大增，他終究化成了厲鬼?；钪鴽]能報仇，死了焉能安心？躲過地府兵的追蹤，他來到了人間。

　　鐘馗發(fā)現(xiàn)厲鬼逃脫，立馬追捕，等追到時他已報了仇，李二終究還是死了。鐘馗嘆了一口氣，帶他回了地府，向地府報告厲鬼為禍人間且不肯就范，他已經(jīng)將厲鬼打得魂飛魄散。

　　——

　　“你這在人間可是欺君之罪?！?p>　　黎錦用下巴指指奈何橋，

　　橋上有一只鬼在打掃橋面。

　　“我能怎么辦？

　　說到底他是尋仇，

　　也沒傷害其他人。

　　況且……”

　　鐘馗止住了音。

　　“況且什么？”

　　“況且他總讓我想起了當(dāng)年的我。”

　　“當(dāng)年的我放蕩不羈，

　　母親死去了才知浪子回頭。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

　　那種滋味著實難受。

　　讓他報了仇也是好的。

　　黎錦你呢？”

　　“我？

　　我出生那年父親戰(zhàn)死沙場。

　　母親心中郁結(jié)，

　　不久也撒手人寰。

　　若不是有父親的功勞傍身，

　　我怕是要家道中落了。

　　因此我被養(yǎng)在宮里，

　　先皇也不怕有皇子想通過我結(jié)交大將，

　　畢竟我父親都死了。

　　否則，

　　你以為我為什么能做皇子伴讀？”

　　黎錦收了音，似是回憶。

　　“那你和慕容奕究竟是什么關(guān)系？”

　　鐘馗聽他講過無數(shù)遍慕容奕和他的故事，

　　卻不知黎錦對他是何態(tài)度。

　　“他當(dāng)我是友人，知己，

　　我當(dāng)他是家人。

　　他只記得我?guī)诱n，

　　卻忘了最開始推開我房門的是他，

　　最開始給我?guī)c心的也是他。

　　其他皇子生怕與我交好斷了他們的帝王路，

　　只有他不怕。

　　我的第一場仗是在十七歲時，

　　率領(lǐng)區(qū)區(qū)一萬騎兵，

　　硬生生擊退了對方二十萬人，

　　從此名聲大噪。

　　凱旋時，

　　他站在城門上迎接，

　　還未進(jìn)宮，

　　他就派太醫(yī)檢查傷勢。

　　我答應(yīng)他死生效忠的，

　　可我死后還是食言了?！?p>　　突然，酆都有異，

　　又有厲鬼硬闖鬼門關(guān)了。

　　鐘馗正要前往，

　　被黎錦一手?jǐn)r下。

　　“你還是別去了，

　　又動了惻隱之心，

　　被閻羅發(fā)現(xiàn)免不了受罰。

　　降服厲鬼后送去哪里？”

　　“十八層地獄?！?p>　　黎錦前去降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