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蓑笠翁（2）

　　南方下了好多天的雪，遠(yuǎn)遠(yuǎn)望去，萬年長青的些許松樹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分外顯眼。山間的小道上有一個人影急促地走著，他穿著一件白色的沖鋒衣，圍著圍巾，戴著帽子，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微微皺著眉頭，因急速前行的緣故有些出汗，風(fēng)雪一吹，又有些冷。但他好像一點也沒感覺，靴子被浸濕了也沒能讓他稍緩腳步。

　　越過了這一個山頭，還要順著小路往下走，山谷有一條小溪，意外的沒有結(jié)冰，還能聽見叮叮咚咚的聲音。平日里他總是嫌棄山路難走，連上山打獵也是被兄弟們拉來不情不愿的，這次速度倒快，長腿一邁，塌著中間的一塊碎石就躍了過去。

　　小溪的對面是一片竹林，動輒傳來“嘩啦啦”的聲音，之后一大堆積雪和著積水落在他的肩頭，他伸手拍掉，正好停下來看了一眼手機(jī)，手機(jī)果然沒有信號。他估算了一下再有兩分鐘的路應(yīng)該就到了。

　　這片竹林沈明月很喜歡，小時候他倆一起躲在爺爺?shù)臅坷锟次鋫b小說，他比她大，總嫌棄她幼稚，但又與她最親。她見他看金庸，也跟著一塊兒看，每次來祭奠祖母，她都會在這片竹林休息一會兒，她說這里很像《笑傲江湖》里，洛陽城外的那片竹林。令狐沖就是穿過那片竹林去見扮作老婆婆的圣姑的，每日聽圣姑彈琴，二人似乎陌生，又似乎熟悉。沈明月總是問“為什么令狐沖不能只愛圣姑呢，為什么會懷念小師妹呢，四哥你說圣姑會不會傷心啊”這樣的問題。

　　沈慎言給她講道，“唐代女詩人寫過一首詩，說至近至遠(yuǎn)東西，至清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可能越是相愛的人越是容易分離，越是深愛的人越不被珍惜，越是用情的人越敏感越容易受傷吧。所以你以后如果遇到喜歡的人，不要用情太深噢，”

　　沈明月那年才十四，頭發(fā)剪得短短的，留在耳邊，睜著一雙大眼睛望著哥哥問：“為什么啊，我愛他，不是就應(yīng)該認(rèn)真一點，用心一點，執(zhí)著一點嗎?！?p>　　“可笑?！鄙蛏餮杂浀卯?dāng)時自己是這樣嘲諷她的。

　　她憤怒地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你才可笑呢，不懂感情，哼?！?p>　　周行走了這件事，沈慎言是當(dāng)天晚上就知道了的。他聽見他二人的爭吵，也聽見周行下樓，周行的車停在沈家老屋外的街道上，沈慎言沒有追出去，聽到他的車聲遠(yuǎn)去了，他才披了一件大衣去敲門，等了幾分鐘沒有動靜，他輕輕地推門而入，沈明月靠著桌子坐在地上，見他進(jìn)來了，她竟然笑了笑：“四哥，你怎么沒睡。”

　　沈慎言蹲下去，“你不也沒睡么，來，地上涼?！?p>　　他向她伸出手，她猶豫了一會兒抓住哥哥，站起來，在床沿坐下，沈慎言站在她面前，她低著頭，沈慎言只能看見她的頭頂，一堆亂發(fā)。他嘆了口氣，“沒事，四哥在?！?p>　　他沒有問二人因何至此，只說了一句“沒事，四哥在”，她也沒哭，兄妹靜坐到天明，他見她歪著頭靠著床頭睡了，走過去把她的腿放上床，蓋好被子，掩上門，出去了。

　　沈明珠見他從沈明月房里出來，狐疑道：“你們兩個怎么了，你看上去很憔悴啊。”

　　沈慎言伸出手指“噓”了一聲，“周行有急事昨天晚上趕回J城去了，你等會兒跟家里人都說一下，免得他們亂想，也不用再問小七?！?p>　　沈明珠人精似的，瞬間就領(lǐng)悟了?！靶∑吣??！?p>　　“睡著了?！?p>　　沈慎言很擔(dān)心沈明月，但沈明月的反應(yīng)出乎意料的正常，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該打牌打牌，與家人也是有說有笑，因為他叮囑過，倒沒有人追問周行的事。隔了幾天沈慎言看到新聞，說職業(yè)比賽新賽季的第一場，moon拿了五殺，虐殺對面。當(dāng)時沈明月的手機(jī)也推送了這條新聞，她瞄了一眼隨手就劃掉了。

　　沈慎言鎖了屏幕站起來走到桌子邊倒了一杯可樂，“你喝不喝。”

　　她搖搖頭：“我減肥。”

　　“都只剩骨頭了，還減呢。”他一口喝完，“雪停了去看極光么，四哥陪你去。”

　　“年后我還有工作呢。”

　　“辭職算了，北方有什么好，你看在家多好，什么都不用你操心?！彼桃舛核_心，“主要我跟別人炫耀了好久我有一個好妹妹，但人家也一直沒見到，你再不回來，倒像我在說謊騙人了?！?p>　　沈晉節(jié)在廚房里正殺雞，聽見他倆閑談，忍不住抱怨：“老四，老七，你倆好歹進(jìn)來講白話啊，我一個人也太無聊了?！?p>　　沈明月沖著沈慎言搖頭，小聲地說：“別去別去，去了就讓我們幫他做事?！?p>　　沈慎言朗聲：“二哥，小七說讓我別進(jìn)來，說進(jìn)來了你就要抓著我們做事兒。”

　　沈明月一頭黑線，“沈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