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倫的戰(zhàn)馬趁機沖來！
對面常書揚書、哈思虎諾密納率眾趕來營救。
兩軍在飛塵迷漫的高坡上殺成一片。
尼堪外蘭本沒有與他們決戰(zhàn)的意思，打了幾番兒，便下令撤退。
眾人見尼堪外蘭逃跑，便要去追，可督陣的是艾鼐，他即刻下令全軍不可追擊。
常書兄弟和諾密納受了尼堪外蘭的誣陷，被大明官員懲處，心懷怨恨，早想借此報仇，眼見有機會結(jié)果他，可艾鼐下的這道指令，確實讓人失望透頂！
故而，一個個氣火難平，尤其是安費揚古，抱著死去的穆貞，像是魂不在焉，實不知心中怒火難遏。
“若不是你的命令，我早將尼堪外蘭手刃，穆貞就不會死！”安費揚古冷冷地說道。
“她是我的女兒，我也很想救她，可這就是她的造化，無法更改?！卑镜能囃Ｔ诹怂纳砗?，同樣是嘆息著。
“尼、堪、外、蘭！”安費揚古字字狠咬，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
艾鼐道：“我們眼下拿他沒有辦法……”
“什么意思？剛剛明明就可以殺了他！”安費揚古這股火已經(jīng)憋到了嗓眼兒，若不是仗著他是穆貞的父親，這股火早撒了出來。
尼堪外蘭的主人是大明朝廷，而李成梁就代表朝廷，若真殺了他，李成梁能夠放過咱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女真的一草一木都是屬于大明朝廷，我們又何嘗不是大明朝廷的奴隸呢？
這些話，艾鼐沒有法和大家說，這只會造成全寨的恐慌。
他看著悵然的安費揚古，只哀嘆道：“時機未至，安然順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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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役，努爾哈赤焚殺覺羅寨掠得盆滿砵盈，他將所有物資分發(fā)給眾人，一時間，合寨盡喜，大排宴席，男女老少諸申一齊慶賀。
眾人舉酒皆拜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在忍饑挨餓中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悒郁日久的他，終于有了些笑意。他端著一大碗酒，站在圈子中央，環(huán)視四周，亮聲道：“嘉穆瑚、瑚濟寨能有今日，全靠眾位！是天意讓我們聚在一起，是天意讓我們永不離棄，今日難得齊聚，我等四寨，上敬天、下敬地，有佛神共證，爾等與我勠力同心，永不相負！為了我們的家園——干了它！”
“永不相負！永不相負！”哈思虎帶頭叫好，率先飲下烈酒，移步中央，跳起莽式舞來。
大家同干了碗中酒，樂得一齊涌了上去，手牽著手，時而琵琶聲響，曲調(diào)悠揚，歡快至極，眾人合著節(jié)拍，亦步亦趨，于醉夢中肆意揮舞，忘卻今夕是何年。
努爾哈赤面目通紅地端著酒碗來到了艾鼐身旁，蹲下身去，恭敬地遞了上去，“先生，之前多有誤會，你我皆為大丈夫，豁然爽直，那些不愉快之事，你不會記掛心頭吧？”
艾鼐坐在椅子上，接過酒水來，微微笑道：“哪里肯會呢！”只稍稍呷了一口。
“先生，你我也算是至交，明兒我派人給你建造一座宮室，就當(dāng)犒勞，如何？”
艾鼐的神情忽然變得驚訝起來，注視他良久，反問道：“胡兒莫不是取一小勝而飄飄然乎？”
“你說什么！”
“做人最忌諱自滿，‘固倫達’一詞在漢人的眼中頂多算是‘奴酋’的意思罷了，不要妄想那些虛名，積蓄力量需要踏踏實實，半點也馬虎不得?！?p> 努爾哈赤大笑道：“現(xiàn)在的建州是我的天下！我連達爾滾都已經(jīng)鏟除了，還有何人能夠與我為敵？先生的話，總那么吝嗇！”
艾鼐并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笑意只僵硬地掛在臉上。
“先生確實功不可沒，這份禮物務(wù)必收下！”
“固倫達難道不安于現(xiàn)狀，還要自封個‘貝勒爺’做嗎？”
“不敢、不敢！”努爾哈赤連說了兩句不敢，但心中早已承認。
“然后也和達爾滾一樣，建造一座執(zhí)政殿，成為真正的‘建州滿住’？”艾鼐繼續(xù)反問著。
努爾哈赤每當(dāng)想到此處便會忍不住露出激動之情，此次也不例外，依然流露出渴望的神色，“如能這樣，那自是好的！”
“——囂張！”艾鼐突然口出此言，在場大部分人都被他這一聲給嚇到了，一起舉目望來，連奏樂也隨之停止，場面頓時凝固，悄無聲息地，唯那火光被風(fēng)吹得在“嗤嗤”作響。
努爾哈赤面色極為難看，變出厲色來，質(zhì)問道：“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真以為達爾滾是被你殺死的嗎？——是因為他犯了忌諱！所以才被小人所害！”艾鼐撇了酒水，徑自起身，架起拐杖待欲離去，“大家真的想隨固倫達步入達爾滾的后塵嗎？仔細想想各自的后路罷！建州將要迎來……不、女真將要迎來一場百年未有的浩劫，各位，好自為之罷！”
這話若是出自平常人之口，絕對沒人會信。但艾鼐先生的手段，此次防御和絕殺達爾滾之役他的計策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作用，無人不知他是軍事奇才，這份話語權(quán)，要比努爾哈赤還要可靠。但聽他說甚么女真浩劫，心下都疑云重重。該是什么樣的浩劫呢？
當(dāng)下，所有人都心生恐怖。
“你這人好生自私，話說半句，吊人心弦?！迸瑺柟嘁娝胁获v足，強忍地咽了口氣，冷笑道：“這是在女真，若在大明，還不告你個造謠滋事的罪名！——來人！拿下！”
“——大哥！不要??！”常書站了出來，請求道：“艾先生說話就是如此，可句句屬實，絕不會編造謊言啊！”
“你與他一同造謠不成？”努爾哈赤拔出刀來，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常書！想想你說這話的后果！”
此舉，將眾人嚇得心驚肉跳，弟弟揚書出來拜道：“固倫達，我大哥說話犯糊涂，請求不要怪他！”
“不要替我求情，我自有分曉！”艾鼐又行了幾步，面前被兩個阿哈給擋住了去路?！拔覄衲銈儾灰m集在這里了，瑚濟寨已成眾矢之的，一定要趕在尼堪外蘭的前頭，去廣寧總兵府走一遭！”
總兵府是女真所有男女老少婦孺皆知的地方，乃大明遼東總兵李成梁的政務(wù)所，那里卻不是平常女真人能夠進入的，哈達的萬汗據(jù)說也只去過一回總兵府赴宴，那種榮譽，是無所同族人都無有的，所以哈達的上下一直以此為榮。
艾鼐突然冒出李“李成梁”三字來，對在場所有人實質(zhì)上都是一種莫名的壓力。
因為他們都曉得李成梁的威名，他是女真界的活閻羅，一切死生，皆由他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