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侖見游婧芝被凍得鼻尖通紅,睫毛上已掛上了一層白霜,他握住游婧芝寒涼的手捂著,面帶薄嗔,“這么冷,你為何不去里面等我?”
游婧芝不明白他為什么會有不悅,她抽回自己的手,拱手作揖道:“英國公,我今日是來同你辭行的,我有事將遠行,恐以后不能時時和你把酒言歡了。”
“怎么?你們今日就要啟程去皇陵了嗎?”張明侖的反應(yīng)顯然是知道實情的。
游婧芝戒心頓起,“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皇陵?”
張明侖猶豫了下,自己到底要不要告知關(guān)于自己已經(jīng)知道她真實身份一事?若再不告知,只怕以后再無機會表明自己的心意,若告知她會不會生自己的氣?
“你……難道知道什么?”游婧芝微微向后挪動了一步。
張明侖朝身邊小廝遞了個眼色,小廝便立刻心領(lǐng)神會的退下去。
張明侖一個字未說,游婧芝看他反應(yīng)便篤定了他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了,繼而小心翼翼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
他淺淺的笑著,被雪花映襯的十分好看,“你不必害怕,我既然在最開始沒有戳穿你,以后自然也不會戳穿你,你能來同我話別,我……很開心?!?p> 他壓抑不住自己由心的歡喜。
游婧芝抬頭看他,他離自己很近,近的可以聽清他的呼吸,看清他眼上纖長濃密的睫毛,他的眼神深邃而溫柔,令人淪陷,第一次有一個男子離自己這么近,連她心中牽掛的邊家公子都沒有離自己這樣近過。
游婧芝羞澀的低下頭去,“你……你……既然知道我不是男子,就不應(yīng)離我這樣近,你本不是輕浮的人?!?p> 張明侖仍不退步,繼續(xù)凝視著她,“我可以幫你解決游家現(xiàn)在的危機,你們也可以不去皇陵守孝……”
“造化弄人,現(xiàn)在我們兩家處境相換,從前駙馬府無限風(fēng)光,如今不得不蟄伏,從前英國公府人人避之不及,如今卻是門庭若市,你剛蒙恩寵,且你與我家已非親非故,實在沒必要涉險相幫?!庇捂褐ゲ患偎妓鞅阋豢诰芙^。
她知道,這世上從來不會有白得來的便宜。
張明侖退后兩步,作揖道:“那我只能祝你,此行順利,好自珍重?!?p> 游婧芝說了句“就此別過”轉(zhuǎn)身要走時,張明侖突然想起一事,問道:“我聽說文淵伯舉家回京了,你可知道此事?”
游婧芝聽到邊家回京的消息,將信將疑,“他回來了?何時的事?怎么我并未聽過半點消息?!?p> 張明侖看她神色便知道了不妙,說道:“他們前日就已經(jīng)到了,你父親沒告訴你?”
她竟然不知道邊家回京的事情,想來其他事情她定也都不知道了。
游婧芝想道:為何自己對這件事全然不知,他回京了為什么不告訴自己?也并未提前書信相告,為什么父親也未提起?
“看你神色,想來你應(yīng)還不知,因官家那一道旨意,廢除婚約的不止你我兩家,還有邊家,這是邊小公子親自在殿前奏請的?!睆埫鱽龈嬷獙嵡?。
“他……親自奏請?”游婧芝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
張明侖頓了頓,道:“他是有苦衷的,他們在邊境的日子過的很苦,文淵伯生了重病,在邊境難以醫(yī)治,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家人枉死他鄉(xiāng)。”
游婧芝道:“這與我們的婚事有何干系?!”
張明侖道:“他唯有放棄同你的婚約才能回京,這是……官家的意思?!?p> 她留下“你保重”這三個字便急忙忙的離開了。
果然,邊家公子才是她最在意的。
張明侖決定,若他們能挺過此次變故,若他不負她,自己便放棄游婧芝,畢竟,兩情相悅總好過一廂情愿。
雪下的越來越大,游婧芝站在文淵伯府邸門前的臘梅樹下,敲門?她等不及了,她決定翻墻進去。
正當(dāng)此時,大門推開,只見一個小廝拿著傘,候在門口。
邊子興身著青色官袍隨后走出。
他,怎么如此消瘦憔悴了?
小廝撐開傘,“公子,外頭雪下的正大,為何不坐轎子或坐馬車去上朝。”
“這天氣,路滑的狠,轎夫怕是抬不好轎子,再者我也想趁著雪景走一走,說不得會寫出幾首好詩句來……”邊子興說著話的功夫看見了臘梅樹下的游婧芝。
他不假思索的便沖到了她面前,又喜又悲,見不到她的日子里,相思刻入骨,夜夜輾轉(zhuǎn)。
“你……這幾年你可好?”邊子興抑制不住的激動,連帶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
游婧芝連連頷首,回應(yīng)道:“我好,我很好,這幾年你杳無音訊,如今看你安好我便放心了,只是……你回來為何不告訴我?”
邊子興垂下眸色,“有些事我還未處理清楚,我本想待我處理好再去尋你?!?p> “我已知道實情了,我不會怨你,畢竟邊家世代光耀,不能斷送在你手中,這些……我是理解的?!庇捂褐ド钍苌矸莸募湘i束縛,她明白這份為了家族的不得已和妥協(xié)。
他如釋重負,他以為她如此驕傲的一個人,定不會接受自己的相負,“我以為你會恨定了我,你相信我,這不過是一時轉(zhuǎn)圜,待我將家中事處理穩(wěn)妥了,待我在朝中站穩(wěn),我一定……”
“雖我理解,卻不代表接受?!庇捂褐ゴ驍嗔怂脑?,“你在家族和我之間選擇了家族,那你我便沒有以后。”
“你為何……說的如此決絕,這不過是一時的轉(zhuǎn)圜,我知道你要去皇陵守孝三年,就三年,你再等我三年,等你從皇陵回來,我定已處理好一切,我定會來娶你?!彼麕缀跏窃谄蚯笏艚o自己機會。
游婧芝失落的望著地面,言語堅定,“我已等你五年了,如今還要三年?沒有三年,就現(xiàn)在,若我問你,就在現(xiàn)在,我要你同我放下京中一切遠走他鄉(xiāng),你可愿意?”
邊子興搖頭,答的也同樣肯定,“我是家中獨子,我若走了,我家中父母該怎么辦?你是郡主娘娘,舉國關(guān)注,你若是一走了之,你的名聲怎么辦?游家的名聲怎么辦?難道你要你的母親、堂堂一國公主因為我們的沖動而一世都無法抬頭嗎?”
游婧芝一聲冷笑,“我還未說明我的辦法,我也未必真會要你為我拋家舍業(yè),你便已全盤否認,可見你有多看重這家族榮耀,名門興旺,罷了,今朝一別,此后你我便兩相安好吧……”
游婧芝心中寒涼猶如梅上雪,她噙淚轉(zhuǎn)身,一步一步的走開……
身后的邊子興,淚已決堤,“求你,再等等我,可好?”
游婧芝駐足回眸,“他日你定會再遇到一良人,不要再為沒結(jié)果的事而虛耗時間。”
她果斷離開……
為何?
兩地常別離,多年害相思,冷塌饑寒里,午夜夢回時,桃花樹下,紅妝明媚,方可得一縷安慰……
而她,如此灑脫……
殊不知,白雪皚皚轉(zhuǎn)角處,傷心淚,已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