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導也不生氣,反而有些疑惑:“不公平?正是因為有白軒之搭戲,卿若的演技才更加寶貴。她絲毫不落下風,兩人勢均力敵,這場好戲實實在在地把大家都帶入了。”
華素越過彭桐嘲諷道:“有些人沒演技就算了,連眼力見都沒有?!彼焓治兆∶仙降氖?,謙虛而又禮貌,“孟導,期待我們的下次合作?!?p> 孟山不好意思地摸摸小胡子,真摯地回握:“華素,這次讓你白跑一趟,心里可別生我氣啊?!?p> “怎么會,輸了是我技不如人。恭喜孟導覓得如意女郎,先預祝您電影大賣了?!毕噍^于直白無腦一看就嬌寵慣的彭桐,華素顯得落落大方極為機敏。
“客氣客氣,走走走,我送你出去?!泵仙斤@然私下有話要和她說,華素朝卿若微微點頭算是打個招呼,隨后跟著孟山離開了。N大的?;ㄔ缇土锪?,彭桐黑著臉欲言又止,最終甩著飄飄長發(fā)走了,臨走前還特意撞了卿若一把。
“那就先這樣,兩天后劇組見,凌菱?!卑总幣呐那淙舻募绨颍{皮地眨眨眼睛。明明是個30歲的老演員,樣子也是溫潤君子,私下里性格卻有些跳脫。
“劇組見,白揚?!彼⑿χ貞?。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蘇懷和卿若。卿若尷尬地低著頭,她試圖找到可以聊的話題。如果我現(xiàn)在向蘇懷道謝,感謝他推薦我,他一定會說我虛偽。要是我說有事要走,又顯得忘恩負義啊。怎么辦我該說啥,對了,劉瑜!救星在哪里。
“劉瑜已經(jīng)走了?!碧K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嚇得卿若哆嗦了一下。小劇場的人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果然不見劉瑜。
“抖什么,我又不吃人,你以前見到我都是母老虎,現(xiàn)在怎么跟只松鼠似的。”
今天的蘇懷身上沒有煙味,是清爽的香水,嘴還是一樣的毒。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卿若內(nèi)心抓狂,難道她真的老了,已經(jīng)喪失了當年的銳氣。
她退后一步,將衣服脫下來還給他,保持著朋友之間的距離:“試鏡的事謝謝你,我會記住這次雪中送炭的恩情,有事隨時吩咐?!?p> 蘇懷接過衣服隨手搭在小臂上,邊走邊說道:“想謝我就請我吃飯,我餓了。”他自顧自地往前走,根本不給卿若拒絕的機會,卿若只好遠遠跟在他后面。
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中午了,蘇懷驅車來到一家胡同里的四合院,一看就是做私家菜的,這種地方的菜都貴得要死,卿若的小心臟止不住地顫抖,她卡里只有三千塊,喝完湯都不夠啊。
“真的要去這家?”卿若扶著門框,一只腳還停留在外面,滿臉寫著拒絕。
蘇懷眼里閃過一絲玩味地笑意,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你不會舍不得錢吧,我可是推薦你的恩人。”
“當然....不是...”當然舍不得啊,隨便五六百塊錢的吃個火鍋不好么!
這家私房菜館名叫“有川”,明顯是做川菜的,卿若還在門口就聞到了那股子熟悉的辣椒味。蘇懷走進院里沒看見人,他朗聲喊道:“龔奶奶,在么?!?p> “是小蘇啊,你可是好久沒來了,今天想吃什么,奶奶給你做?!币晃?0歲上下的老人打開門從屋里走出來,身上系著卡通圍裙,兩鬢全是銀絲,但氣色卻很好,她看見后面的卿若,驚喜地喊道:“哎喲,這是拐了哪家姑娘,這么標志?!?p> “龔奶奶,按老樣子來一份?!碧K懷熟稔地打了個招呼,就領著卿若往里走,穿過回廊走到盡頭,一家名為‘當歸’的房間,布置很有家的感覺,桌上是新鮮的插花,花朵還滴著水珠,芳香四溢。
“你干嘛叫人家奶奶,我們也是二十好幾的人了,叫阿姨合適些吧?!?p> 蘇懷明知道她誤會了老板的年齡,嘴上卻不饒人:“龔奶奶已經(jīng)70歲了,叫奶奶不丟你輩分。她年輕的時候在四川文藝兵團呆了10年,學了一身好廚藝,后來她愛人在抗洪行動中英勇犧牲,她就回到BJ開了這家店,一輩子都沒再結婚?!?p> 卿若尷尬地灌了杯茶水,順便轉移話題:“當我沒說,她是個值得尊敬的人,你常常來這里?”
“我外婆和龔奶奶以前在文藝團匯演上認識的,老了之后常常約著一起跳廣場舞、旅游、買菜,她沒有后輩,把我當半個孫子看。”蘇懷給她又倒了一杯,這里的茶都是自己炮制的花茶,多喝喝有好處。
“希望我老了,也能活成龔奶奶這樣自在的模樣。”
“不可能。”事實上,蘇懷曾多次嘗試給龔奶奶找個老伴,一個人的日子總是寂寞了些,龔奶奶常常抱著過去的照片暗自神傷。
“也是。”卿若卻以為蘇懷在說她的家庭,如果不斷干凈,她大概一輩子都會被擾得不安寧,但怎么斷干凈?
這個話題過后,房間內(nèi)陷入了沉默。不久,龔奶奶用木質小推車推著菜上來了,“東坡肘子,麻婆豆腐,魚香茄子,辣子雞丁,布丁是小女娃子的,小蘇你別和人家搶啊?!碧K懷起身要扶她坐下,她卻意味深長地拍拍蘇懷的手,推著車又離開了。
“你現(xiàn)在喜歡吃川菜?看顏色挺地道的,我嘗嘗味道?!彼首鏖_心地夾了一塊雞丁,入口滑嫩爽口,香辣十足。
“你不記得了?”蘇懷有些不開心,嘴唇都抿成一條線。
卿若對這桌子菜很熟悉,那是封存起來的回憶。蘇懷的戶口在BJ,高考前兩個月,他要回BJ準備高考了。臨走前,卿若請他吃了一頓飯,加上劉瑜,就在學校附近的川菜館里。那家店的廚藝很不錯,也有20年的歷史了,當時點的就是這些菜,一道不落。
“記得什么?”卿若大口吃著菜,隨意地問道。
蘇懷盯著她疑惑的眼神,不似作假,他的臉上寫滿失望,最終夾了一塊豬蹄給她:“沒什么,我記得你以前最愛吃豬蹄,總是啃得滿嘴都是?!?p> 卿若將豬蹄從碗里夾出來,擱在了盤子里:“現(xiàn)在不愛吃了,太膩。”
這算什么,一個已婚男人出來找新鮮,正好碰見初戀女友,于是想吃回頭草,用以前的回憶打動她。他以前骨子里最為高傲,這些年也變了嗎?還是說他對當年的事感到愧疚,所以用這種方式作出補償,完全沒有必要。
一頓飯在沉默中結束,兩個人都滿懷心事食之無味。結賬的時候很便宜,龔奶奶只要了食材的錢,說蘇懷過來吃飯都是如此。走出四合院,正午的陽光很烈,兩人之間依舊是尷尬的氣氛,卿若從頭到尾都不再看他。
“我送你回去,劉瑜走之前特意囑咐了我?!?p>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走走。”
“太陽烈,會曬傷曬黑。”
“這里離地鐵站就幾步路,我沒有那么嬌貴?!?p> 最終蘇懷妥協(xié)了,卿若順著樹蔭小跑著跑去地鐵站,開玩笑她今天沒擦防曬啊。蘇懷站在門口,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這才轉身走進四合院,他的神情漠然眼神飄忽,一看就是有心事。
“龔奶奶,這是剩下的錢。”他從錢包里抽出一疊放在桌子上,龔奶奶正在繡花。
“每次都讓你別給別給,你這么客氣做什么,這次還拉著我一起哄騙人家小女娃?!彼髦匣ㄑ坨R,昂著頭觀察蘇懷的神色。
“看你喪著個臉,人家拒絕你了?追女孩子是要耐心地,一次受挫不算什么。想當年你路爺爺追我,那也是三顧茅廬而不入?!?p> “我知道。”但我或許沒有資格追求她,她一定在怨我吧。蘇懷摩擦著手上的戒指,窗外陽光正好,他卻覺得有些冷。
午后兩三點是BJ地鐵最寬松的時候,卿若輕輕松松就找到了座位,她氣勢洶洶地給撥通劉瑜的電話,她低吼道:“劉瑜!你怎么不早說試鏡機會是他給的!”
劉瑜打著哈欠,應該是剛午睡過后:“說了你鐵定不去,我干嘛要說,我傻啊?!?p> “可是.....”注意到旁邊有人在睡覺,卿若挪了個地兒壓低聲音。
“可是什么,可是你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糾葛?做不成戀人還可以做朋友,娛樂圈機會難得,你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你平時看起來也挺機靈的,怎到了關鍵時刻這么拎不清呢。我瞞著你,你不高興了?”
“沒有,你總是為我好的,你可是我的鯉魚啊。”卿若眼眶紅紅的,剩余的話她說不出口。可是我還愛著他,我沒辦法和他做朋友。
“卿寶你先別想那么多,咋先把這部電影演好。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啊。”
掛斷電話,卿若無力地癱在椅子上,地鐵穿行在隧道里,掠過廣告牌,廣播里響起到站的提示音,一批人走了下去,又上來了一批人。她和蘇懷是兩個世界的人,只是偶然地短暫地搭乘了同一輛列車,就好像這些上上下下的男男女女,擦肩而過是必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