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歸,你和秋雅一起走吧。”沈柔凝思許久,才將她從紹親王府中離開時心中的打算說出。
遲歸與秋雅俱是一驚,秋雅早就覺得沈柔心事重重,沒想到她居然有這樣的打算,雖然秋雅能將她的意圖猜個七七八八,但還是難以接受。
“不,我絕非貪生怕死之輩。”而遲歸顯然沒有明白,以為沈柔只是想護他們安全。
沈柔嘆了口氣,在石凳上坐下,摩挲著自己的衣裳,道,“此時的京城,已然無利可圖,秋雅行商,在京城不過爭點蠅頭小利。所謂富貴險中求,不如去最遠、最亂的地方,掙點營生?!?p> “主子是說的狄戎邊境?”秋雅問道。
沈柔點了點頭,“你的顧慮我已經(jīng)想過了,崔鄭世家經(jīng)營至今已百余年,雖根莖深廣也尾大不掉,冒險的營生他們慎之又慎。而你不過孤家寡人,沒有門下人的仰仗,贏了盆盈缽滿,輸了,不過小命一條?!?p> 遲歸驚愕地看著沈柔,她如此平靜地說出了秋雅即將面對的處境,輕飄飄的一句“輸了,不過小命一條”讓他覺得冷酷至極。
這還是他心中那個待他們情誼甚篤的柔兒么?
“柔兒……”他忍不住開口。
沈柔明白,秋雅阻止遲歸繼續(xù)往下說。
她望著沈柔,也格外認真道,“這是一場豪賭?!?p> 沈柔淡淡地點了點頭,即便心中有諸多不忍與愧疚,都沒有表現(xiàn)出來。
“主子,我明日就啟程離開京城,去狄戎。”秋雅拱手,鄭重其事道。
遲歸拉住了她,“你瘋了?莫說你這趟有去無回,你走了,京城虎豹環(huán)伺,柔兒怎么辦?”
秋雅心中感慨他這腦子一根筋,“你一直這么笨,以后怎么好當?shù)胰值耐酰俊?p> 遲歸愣住,“你什么意思?”
“主子的意思是,讓你與我同去狄戎邊境,我行商以求日后與崔氏相博的資本,你則是伺機回狄戎,謀求王位,控制狄戎局勢影響京城的局面。”秋雅向他解釋道。
遲歸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柔,只見沈柔淡笑地看著他。
“柔兒……”
“你也不想只在這兒,一生當個無權無勢的國公夫人的侍從吧?”沈柔道。
遲歸半跪在她面前,認真看著她那雙美目,道,“我想當柔兒一輩子的侍從,不管你有無權勢,是何身份。”
沈柔第一次這么撫摸他的臉,“你知道對于一個男人來說,最痛苦的是什么?”
沈柔眼前浮現(xiàn)出靡黎的臉,還有靡國公慈祥的臉。
“當你沒有能力保護自己的至親朋友的時候,你就會痛恨今天沒有遠走。留在這京城,便是人甕中之鱉,逃不掉、壯不大?!鄙蛉釕阎镣吹男那椋届o地說出了這番話,既像是在說遲歸,又似在說靡黎。
她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了。
遲歸明白了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回狄戎、爭王位?!?p> 翌日,秋雅與遲歸易容好,準備趁著還沒變天的時候離開京城。
眾人與他們分別,互相話別。
秋雅說要走的時候,遲歸看著平靜的沈柔許久,突然走到她面前。
“如果一切順利,如你所愿。你會不會擔心,日后養(yǎng)虎為患?”
秋雅驚訝于他突然的聰明,卻不知他為此已經(jīng)深深思索了一整夜。
沈柔坦誠,“會,但此時我希望成就你我?!?p> 遲歸笑著點了點頭,“好,后會有期?!?p> “后會有期?!?p> 秋雅和遲歸上馬,離開了與眾人短暫相聚的靡國公府,順利地離開京城,去往狄戎邊境。
秋雅和遲歸離開以后,京城的局勢瞬息萬變。
皇帝授意京畿軍隊開始點兵操練,并且親自前往京郊狩獵,似乎是對舊臣們的一種妥協(xié)。
沈浪將從市井中聽聞的消息帶回來給沈柔,并猜測,“是要開始打仗了嗎?”
“我覺得未必,”沈柔思索片刻,道,“哥哥,有沒有崔氏的消息?”
沈浪搖了搖頭,“一點都沒有?!?p> 沈柔道,“崔氏是真心要趕鴨子上架,坐收漁翁之利嗎?”
沈浪不解,“國亂家何在?”
“崔氏是世儒大家,涉商不過緣起鄭嫚,前后不過數(shù)十年,絕不會犧牲家國利益換取蠅頭小利?!鄙蛉岬?,“他們按兵不動,必有所圖。”
他們正猜測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面一陣騷亂。
沈浪護著沈柔,見立春急匆匆地跑進來,對沈柔道,“主子,出大事了!皇帝駕崩了,京畿道戍衛(wèi)已經(jīng)殺入城中,三王府、四王府已經(jīng)是一片血海了。紹親王府被圍,皇宮也岌岌可危!”
沈柔與沈浪震驚。
沈柔望著沈浪,就要往外跑,沈浪和立春拉住了她,道,“柔兒,你不能去!”
沈柔喊道,“錦懷姑姑還在紹親王府里!”
沈浪握住她的肩膀,道,“你冷靜點,立春不是說了嗎,被血洗的是三王府和四王府,紹親王府只是被圍。而且,我們剛剛不是在說崔氏嗎?紹親王府與崔氏有姻親關系,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不會那么容易出事的!”
沈柔聞言,深吸一口氣,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問立春,“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立春道,“國公府有新月姑娘和米氏姐妹守著,內(nèi)院有我們幾個姐妹把守,暫時不會有事。而且他們的目標似乎也不是我們?!?p> 沈柔想了許久,突然發(fā)覺不對勁,“三王府,四王府…那二皇子?”
立春點了點頭,道,“是二皇子。今日二皇子隨皇帝外出狩獵,在沉潭附近射殺鷺鳥的時候出的事?;实鄣鸟R不慎墜入泥潭,沉潭之中隱匿巨鱷,一瞬間就將皇帝……”
立春不忍繼續(xù)說下去了。
沈柔不斷回想著二皇子其人,他為人陰鷙狠辣,不擇手段,上過幾次戰(zhàn)場,幾度傳捷。
“沉潭之變?!?p> 沈柔明白過來,崔氏從來都沒有隱藏自己的真實意圖,他們和太皇太后的舊臣是同一條心的,那就是除狄戎之患。
但太皇太后在世的時候,舊臣也因出身崔氏或與崔氏過從甚密,他們對狄戎之患的隱憂便鮮少為朝廷所重視。
對于出兵狄戎之請,也常被郭棄微認為是崔氏攛掇而擱置。
姚城與他祖母一樣忌憚崔氏,多年對狄戎之患擱置不理,甚至想過讓狄戎與崔氏在商貿(mào)上斗得兩敗俱傷,坐收漁利。
而姚祜好大喜功,又是武將出身,上位后一門心思只會想著征伐,正中舊臣們的下懷。故而才有這,沉潭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