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擋在一個正在曬太陽的老乞丐面前，把手里的幾個銅板丟進(jìn)碗里，發(fā)出的哐當(dāng)?shù)穆曇羧切蚜死掀蜇ぁ?p> 他把自己的臉在臟兮兮的手臂里蹭了蹭，露出了半邊臉，睡眼惺忪地說著吉利話，“大吉大利，萬事亨通……”
遲歸笑了笑，道，“老丐頭，有生意做了?！?p> 老丐頭又將自己的臉往手臂里蹭了蹭，繼續(xù)喃喃，“大吉大利，多大生意？”
遲歸撿了地上一個破竹筷，往他碗里敲，一邊敲一邊道，“不小呢，付的是買參錢?！?p> 老丐頭不以為意，“救人參？”
“血人參?！?p> 老丐頭幽幽地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神深邃而冷漠，夾雜著些許的殺氣，“你要這東西做什么？”
遲歸道，“毀掉它?！?p> 老丐頭顯然是不相信，像趕蒼蠅一樣趕他，道，“不吉利的生意，老朽不做，走開走開，別擋著老朽曬日光浴?！?p> “怎么就不吉利了，這種害人的東西遲早毀了不是更大吉大利？”遲歸不滿道。
老丐頭冷笑，用他枯槁的手搭在遲歸的肩上，慢慢收緊，聲若蚊吶道，“你怎么知道是害人的東西？既是害人的東西，不知所蹤不是更好？你把它找出來作甚？”
“我……”
遲歸倒是被他問倒了，有些懵。
他其實也不知道血人參是什么東西，只是聽柔兒說，那是頂邪門的東西，讓他想辦法把這東西找出來毀掉。
像老丐頭這么說，這害人的東西，不知所蹤到更好了，柔兒找出來作甚呢。
但他心底是完全信任沈柔的，知道沈柔這么做必有她的道理，他無需深究。
老丐頭以為是他心里的陰謀被人戳穿了，正想理由搪塞呢，于是松開了遲歸的肩膀，繼續(xù)躺在自己那堆枯草上，用他蒼老的聲音勸誡道，“小伙子，好好做人，長命百歲。陰謀害人，萬鬼啃食。血人參不是什么好東西，會反噬的……”
“反噬？”
老丐頭見他追問了，當(dāng)即從枯草上彈了起來，左顧右盼，神神道道的。
許久以后，才對他道，“血人參籽極小，入體后難以察覺，之后在體內(nèi)養(yǎng)成參體，長出參須，參須會吸食人體骨髓血液以養(yǎng)參體。養(yǎng)一只參，猶如養(yǎng)子一般，耗盡心神。并且，母體要在取參前結(jié)胎，參會取食此子，以養(yǎng)參元。最后要活剖母體取參，否則參會在母體中憋悶萎縮。”
遲歸聽得渾身發(fā)毛，不由得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柔兒怎么會知道這么可怖的東西，這么邪門的東西真的存在嗎？
老丐頭道，“養(yǎng)殖條件如此苛刻的東西，幾乎吸食了宿主母子的精髓，母體被剖之后，自然是一尸兩命。聽聞，這母子冤魂帶著極重的怨氣留在這血人參里。服用血人參，初時會覺得自己返老還童，能修復(fù)蒼老容顏，如少年一般雄姿勃發(fā)。而女人華發(fā)回青，容顏漸漸變成少女一般?！?p> 遲歸覺得十分玄乎還有些邪乎，“真有如此奇效？”
老丐頭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東西長得雖然和人參有些相似，但還是很不一樣的。因為這東西以人血植養(yǎng)，宿在人體之中，長得像參，又有像人參一樣有輕體延年的功效，所以叫它人血參，后來又顛倒喊成了血人參?！?p> 遲歸像是聽鬼故事一樣，有些上頭了，直接在地上坐下，追問道，“那你剛剛說會反噬？它能返老還童，怎么會反噬呢？”
老丐頭道，“剛剛不是說了嘛，養(yǎng)一只參至少要耗費(fèi)兩條人命。這一大一小的怨魂原本被參寄宿，死后又反過來寄宿在參內(nèi)。一開始服用血人參，確實舒坦一陣，返老還童，好不妙哉。但時間一長，這年輕的新鮮勁過去了，就開始中邪了。這人每日啊，不由自主渾身發(fā)抖，膚色也是日漸白皙，接近病態(tài)?！?p> “這世間藥石無醫(yī)。你若是找大夫，大夫便要你去找道士。若是找道士，道士會要你先簽下生死契，才會幫你做法。”
遲歸追問，“做法？驅(qū)鬼嗎？”
老丐頭往前坐了半屁股，小聲道，“直接殺鬼。這種未生即被奪命的嬰孩之靈，怨氣是最重的，再加上這個奪母之仇，是怨上疊怨。驅(qū)除，是會回來糾纏的。一般道士都唯恐避之不及，只有道行高深之輩才敢做法滅之。一般，宿主會比參靈死得快，或者，人死參靈脫逃另尋宿主?！?p> 遲歸真是聽得頭皮發(fā)麻，總感覺自己身邊陰風(fēng)陣陣的，不時地望向街上的行人，總感覺一個普通人的臉會瞬間變得青面獠牙。
但是這鬼故事啊，越是驚悚，人就越感刺激，既害怕又忍不住想聽下去。
于是，遲歸抖了抖發(fā)麻的頭皮，又問道，“那這個…如果宿主不找道士，會怎么樣呢？”
老丐頭不由得有些佩服這小兄弟的勇氣，“你還真敢問！”
“你這虎頭蛇尾的，回去我也是可勁兒琢磨，不如你都告訴了我。”
老丐頭露出了他臟兮兮的臭牙，惡狠狠道，“好奇害死貓！”
遲歸按著他的臉，讓他跟自己拉開距離，然后道，“快說，我在大街上跟個老丐頭聊天像什么話？”
老丐頭聽他這話有些不樂意了，“我老丐頭在這兒曬日光浴曬得好好的，是你小子過來跟老丐頭搭訕，是誰不像話？再說了，你小子心懷不軌，想買這種邪性玩意兒害人，老丐頭還沒說你是畜生呢！”
說著，老丐頭還不解氣似的，沖他唾道，“畜生不如！”
遲歸當(dāng)即從地上彈了起來，身上的銅板掉了一地，不住地用自己的衣袖擦蹭著自己的臉。
一邊擦還一邊抱怨道，“你罵就罵，使什么噴口啊？！”
蹭完以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鼻子湊到袖子上聞了一下，半跪在地上嘔了半天，臉都變成餿菜色了。
嘔完后癱坐在地上，“老丐頭你這得是多久沒漱口了，我腸子都快嘔出來了……”
老丐頭嘿嘿地笑著，一邊撿著地上的銅板，一個個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赝约旱耐肜镌摇?p> 一邊砸著，還一邊道，“財神爺上門了，財神爺上門了……”
遲歸不屑地冷哼一聲，“剛剛重金找你做生意，你又顯得多清高一樣，現(xiàn)在撿著錢跟個老財迷一樣……”
老丐頭笑著道，“你懂些什么，你剛剛要給我賺的，是不義之財，現(xiàn)在掉下來的，是財神爺賞的。能一樣嗎？”
遲歸白了他一眼，不與他爭辯。
待到他把錢撿完了，才道，“故事你還講不講？不講老子走了。”
老丐頭笑吟吟的拉住了他，“茶錢都給了，肯定要把下回分享給你。”
遲歸冷冰冰地看著他，只見那老丐頭端了一碗“茶”放在了他的面前……
“要是道士不給這人‘治病’，這人的病癥會越來越嚴(yán)重，一開始是渾身發(fā)抖，后來是抽搐，抽搐的周期會越來越長，越來越頻繁?；旧现荒芘P床養(yǎng)病，而且，越養(yǎng)越病，到后面渾身會長出一些斑塊，瘙癢難耐，讓這人整日整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這斑塊會長大概一年有余，開始腐爛，一直爛到骨子里……死狀非常凄慘?！?p> 那老丐頭掐著自己的脖子，翻著白眼，拉出了自己的舌頭，佯裝死鬼。
遲歸搖了搖頭，“這么邪惡的玩意，居然起了個靈丹妙藥一樣的名字?！?p> 老丐頭恢復(fù)原來的樣子，短嘆一口氣，“就是為了這一兩年的青春，要度過后面十幾年的痛苦?！?p> “還能活那么久？”
老丐頭又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翻著白眼道，“聽說這玩意有續(xù)魂吊命的奇效，聽說有過記載，服用后的最長壽命是十一年，還是自殺的?！?p> 遲歸嘖嘖地嘆了兩句，然后從自己的懷里掏出了一封信和靡黎給的黑鐵葉，遞給了老丐頭。
老丐頭瞅了一眼，驚奇道，“喲，還是老主顧呢。”
“是啊?！边t歸嫌棄道，“給我把這封信送給……”
老丐頭抽過了信，塞進(jìn)了兜里，“我知道是誰，給他送過好多次信了?！?p> “知道就好，老子走了。”
遲歸剛站起來，那老丐頭忽然問道，“血人參不找了嗎？”
遲歸居高臨下睥睨著老丐頭，“你不是不給找嗎？”
老丐頭道，“既然你是老主顧，也沒什么不能找的。只是東西不能給你，但是消息可以賣給你?！?p> 遲歸半蹲下來調(diào)侃他道，“賣這種邪門玩意的消息，你也不怕不吉利？”
老丐頭笑得露出了自己一整排的臟牙，道，“老丐頭也沒幾年活頭了不是？管什么吉不吉利的呢？你說是吧？”
遲歸冷哼一聲，“你這變臉比變態(tài)還快。”
“看人下菜碟嘛?！?p> 之后，遲歸就站起身來，要回桑府去了。
老丐頭在后面喊道，“誒，小伙子，你這茶還沒喝呢？花了錢的！”
遲歸轉(zhuǎn)頭來不耐煩道，“老東西，你自己留著洗腳吧！”
“那也行，大吉大利，萬事亨通。常來常往，歡迎下次光臨啊……”